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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野喝了一口,笑起來,「你的書包怎麼像百寶箱次元袋一樣?」他搖了搖可樂瓶,忽然道,「可樂糖分很高,糖分的充足攝入可以緩解人緊張的情緒,是嗎?」
沒想到會被看穿,聞簫想說不是,但在池野的目光下,「……是。我書包里還有兩瓶,喝完了還有。」
池野知道面前這人不擅長做出「關心」的姿態,有時還會因此讓人覺得寡言又冷漠。但在書包里塞滿一堆吃的和四瓶可樂、再背到醫院來這種事,顯得笨拙又可愛。
往前幾分鐘推算,如果自己說吃過晚飯,或者說不餓,聞簫可能根本不會把那些吃的拿出來,提也不會提。
時針和分針走得異常緩慢,偶爾會有護士和醫生說話的聲音傳過來,但因為離得太遠,聽不分明。隔一段時間,還會有電梯「叮」的提示聲,不知道又在哪一層樓停下了。
池野伸直長腿,問聞簫,「今天作業多嗎?做完沒有?」
「還差三張卷子,別的都在學校寫完了。」
「要不要現在做做題?」
聞簫拒絕:「不用,注意力集中不了。」
聽見這句,池野想起,「我以前……這種時候,就是等在外面、等搶救結果的時候,也有想過要不要打打手機遊戲,或者做題、背單詞、背古文之類的來轉移一下注意力,因為時間過得太慢了,慢得讓人呼吸都覺得困難。但後來發現,這種時候,我根本做不了別的。」
聞簫點頭,「我也是。」
他沒有多說,但池野大致能猜到,應該是家裡出事之後那段時間,也有類似的心情。
想到這裡,池野逕自抓了聞簫的手握著。
聞簫看向他,眼神疑惑。池野卻沒解釋,只是一直握著沒鬆開。
到凌晨三點過,聞簫沒撐住,靠在池野的肩膀迷糊閉了眼。他皮膚白,在醫院冷色的燈光下更甚,睫毛很長,時不時會隨著呼吸輕顫。
突然傳來開門聲,本就沒有睡著,聞簫睜開眼,先看向池野。
池野起身,有滿臉疲倦的醫生和護士從門裡出來,其中一個告訴他結果,「救回來了,現在送ICU。」
這一瞬間,池野撐得像鋼條一般筆直的背終於不太明顯地鬆懈下來。無意識攥緊的拳頭放開,手掌上留下的指甲印清晰可見。
直到移動病床推進ICU,家屬不能再進去,池野才停在原地。
聞簫跟在他身後,忽地想到,以前的每一次,池野是不是都是這樣,一個人簽字,一個人坐在冷清又空蕩的走廊里,經歷漫長的時間,等一個不知道是哭還是笑的結果。
上前半步,聞簫站到池野身側,握住了他的手腕。
察覺到聞簫的動作,因為喉口澀痛,池野說話的聲音有點低,「我媽以前很美,很好看。」
「嗯,能看出來,你長得很像你媽媽。」
「你也這麼覺得?」短暫的十幾秒里,池野已經迅速收斂好情緒,他反手握住聞簫的手,坦然地朝電梯走,「我媽鼻子長得好看,我遺傳到了。」
池野的骨向非常好,鼻樑挺拔,周圍沒有多餘的肉,整體的線條收尾收得乾淨又簡潔,再加上下頜緊實利落的線條,讓他從側面看時,很有種雕塑的美感。
發現了聞簫專注的打量,池野問他,「怎麼,突然發現了你池哥的美貌?」
聞簫點頭,「早就發現了。」
被這正經的語氣弄得有點不好意思,池野輕咳一聲,「那你血賺不虧。」
又去了一趟醫生辦公室,出來時,外面的風裹著雨,街邊的霓虹都帶著濕意。
「住院部」三個字的紅色燈光映在地面坑窪的積水上,葉子落進去,水面會盪開一圈細微的波紋。
台階上,池野手指摸了摸聞簫的眼尾,「困不困?」
「剛剛有一點,現在困勁兒已經過了,你呢?」
「我的生物鐘全是亂的,感覺不到困,回去抽時間睡三個小時就足夠了。」池野又往前走了一步,手心朝上探了探雨勢,「快停了,走吧,回去了。」
聞簫拉了拉黑色的書包帶子,剛跟著下台階,發現肩上一輕——池野抬手把他的書包拎走了。
把裝著兩瓶可樂的書包掛到自己肩上,另一隻手摟住聞簫清瘦的肩,池野飛快地側頭親了親他的鬢角,「走了。」
站路邊沒等多久,一輛空車開過來,兩人上車,池野報了地名,「師傅,麻煩去九章路。」
計程車開動,池野低聲問聞簫,「靠著我再睡會兒?能睡十分鐘睡十分鐘。」
聞簫沒拒絕,歪了上半身,腦袋就靠到了池野肩膀上,閉了眼。
感覺著右肩上的重量,池野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有了種踏實感。窗外落進來的光線照不到的地方,他握了聞簫的手,手指扣著手指,嚴嚴密密。
他向來不屑於將自己的軟弱和痛楚挖給別人看,倔強也好,驕傲也罷。但如果是聞簫——
聞簫是唯一的例外。
車停在街沿邊上,計程車按開了前面的燈,池野把錢遞過去,又細心地將手掌覆在聞簫眼睛上,幫他擋住光線,「到了,我們該下車了。」
隔了兩秒,手掌心被睫毛輕輕掃過,癢感讓他指尖都顫了顫。
第二天早自習,許睿衝進教室,書包都沒來得及放,先到了最後一排,「聞簫,你是這次學習交流會的主講?老許昨天把你拉辦公室就是為了這件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