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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句話說出來,聞簫聽見,池野的聲線不穩,易拉罐在他手裡,被捏到變了形。
「但是,又能怎麼辦?我除了狠狠揍那人渣一頓,警告他不准靠近我妹妹外,什麼都做不了。我能把他一次打怕了,」池野嗓音啞得厲害,「還能做什麼,我能把他打殘、能殺了他嗎?我不能。我動手的時候,一遍接著一遍地警告我自己,我不能犯罪,我不能出事,我要是出事了,她們怎麼辦。」
「她們只有我。」
他仿佛被鎖鏈纏縛的困獸,思前想後,半步不能踏錯。
將手裡的空罐狠狠地擲出去,兩秒後,「咚」的一聲,墜進了深藍色的垃圾桶。池野拎起手邊的易拉罐,晃了晃裡面冰涼的酒液,猛地朝喉嚨灌了一口。
沒有說話,聞簫握著自己那一罐,陪池野喝酒。
酒一口一口被咽下去,胃隱隱抽痛。聞簫慣常沒什麼血色的臉上,敷上了一層薄紅。他搖晃著手裡的啤酒罐,沒剩多少的酒液撞在壁上,發出激盪的聲響。寂靜里,他兀自說道,「我以前也有一個妹妹。」
池野喝酒的動作停下。他發現了聞簫的用詞——以前。
聞簫沒看他,只盯著自己腳下的影子。平日裡,他絕對不會把這些話說出來,或許是因為喝了酒,也或許是別的原因,他聽見自己說,「我以前還有爸媽,現在都沒有了,他們就在我面前,慢慢沒了呼吸。」
嗓音還是和往常一樣冷淡的嗓音,說出這句話時,他的尾音卻輕得像煙。
那時,他爸媽都受了很嚴重的傷,血一直在流,溶在海水裡分辨不清,但他能聞到很粘稠、很刺鼻的海腥味,以及鐵鏽味。在妹妹閉上眼後,很快,他們也撐不下去了,他媽媽用最後一點力氣,把他的手死死綁在浮板上,勒得指尖麻木。她已經完全脫了力,也說不出話,只是一邊又哭又笑,一邊看著他,一直看著他,一直看著。
回憶像一把利刃,將他已經合攏的血痂一塊塊挑開,聞簫閉上了眼。
有鹹濕的海水從他的周圍漫過來,一寸一寸地,逐漸淹沒過他的腳踝,到小腿,到膝蓋。濕透了的布料貼在皮膚上,悶得透不過氣。他僵硬地像木雕,一動也不能動,下一秒,就會被旋渦席捲,沉入海底。
直到有人用力握住他的手腕,「聞簫!」
聞簫緩慢地睜開眼,一時間,目光都無法聚焦:「什麼?」
池野鬆開手,掌心上沾上的體溫被風一吹就散了,他回答:「沒什麼。」
兩個人都不再說話,沒過多久,就空了好幾個易拉罐。
不節制的後果是,聞簫第二天早上沒有按照平時的生物鐘起床,一覺睡到了十點。
腦袋悶疼,他撐著前額起身,穿拖鞋一次沒穿對,乾脆赤著腳踩在地板上去衛生間。洗漱完後,幾下裝好書包,套上校服就出了門。
來不及吃早飯,聞簫單肩挎著書包到公交站,臨上車前,他意識到什麼,問公交車司機,「師傅,今天星期幾?」
「星期六。」司機見他站在門口不動,「上車嗎?」
聞簫往後退:「不上了。」
等117路開走,聞簫退到站台後面,給池野發了條微信:「。」
池野回得快:「醒了?」
兩人都刻意地沒有提起昨晚的話題,大概有些情緒,只會存在在黑暗裡。
聞簫低著頭打字,「我現在穿著校服,背著書包,在公交站。」
點了發送五秒後,回復過來的,是一長串的「哈哈哈」。
聞簫退了微信,眼不見為淨。
學校是不能去了,聞簫往回走,沒走幾步,就看見了迎面過來的池野。
他假裝沒看見,腳下沒停,繼續往前。
直到擦肩的一瞬間,池野抬手抓了他的胳膊,頭還往他那邊靠了靠,耳朵蹭過耳朵,話裡帶著很明顯的笑:「我不該笑你。」
聞簫瞥了池野一眼——有誠意?
兩人一起往回走。
跟聞簫不一樣,池野走路沒個正形,見路上墜了片樹葉,都要當足球似的踢上一腳。
他明明說話也在笑,跟往常沒什麼區別,但聞簫看著,總覺得他的眼神很躁,像是有什麼情緒死死壓著,又有些壓制不住。
拽了拽書包帶子,聞簫問:「一會兒幹什麼?」
「去店裡。早上起來送了一批貨,今天沒別的事了。」池野打量聞簫的神色,試探性地邀請:「一起下五子棋?」
「嗯,走吧。」
說是下五子棋,但兩個人到了店裡,卻沒拿筆也沒拿紙。從冷櫃裡拿了罐冰可樂,池野遞給聞簫,「給你,世界知名殺精水。」
「你的注釋很多餘。」聞簫坐在沙發上,伸手接了下來。袖口隨著動作往後縮,露出清瘦細白的手腕。
上午的陽光讓室內敞亮了幾分,有人過來買燈泡,池野抱著手機沒動,聞簫起身去找了貨,又揚聲朝里問,「多少錢?」
池野這才懶洋洋地回話:「十八。」
收了錢,聞簫坐回沙發,見他眼睛都不轉一下地盯著手機,「看什麼這麼專心?」
「班級群,趙一陽又開拓了副業,在研究星座命理,發了條星座適配指數的連結在群里。」池野先報了自己的,「我十二月十六號,射手座,我看看……臥槽,竟然說我花心,我明明專心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