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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養尊處優了一輩子,唯在女兒這件事上嘗盡了萬般滋味。
這一次去西北,短短几月的時光,她又仿佛回到了當年那段帶著女兒四出求醫的日子,祈求上蒼憐憫讓她的女兒回到她的身邊。
如今知道了她的身世,想起這麼多年竟是一點也沒在她面前露出破綻,背負著魏家那麼多條人命的冤屈到底是如何捱過那些漫長的日夜,她不敢想,但是她知道思念的滋味,就像最初失去秋鶩時每晚在思念的夢中驚醒,之後便再也睡不著睜眼到天明。
婢子們打起珠簾,從正廳這個位置看過去正好可以看見女子趴在凳子上的背影,主子這個樣子下人們不敢多待,只有一個飼養花草的小丫頭支著頭蹲在她面前,兩人不知嘀咕什麼,說兩句時不時還聳著肩膀笑兩聲。
謝漪瀾掃過她的肩,視線下移,身上的衣服灰撲撲的不算合身,先前沒看見,如今才發現腰身瘦了一圈,她安安穩穩正趴在長凳的中見,兩側露出半指寬的凳身。
西北之行,她這個女兒吃了不少的苦頭。
「說時遲那時快,你姑娘我抽出身上的匕首就刺了出去,那頭狼不敵,幾個回合就敗下陣來...」
「姑娘真厲害!」
「那當然。誒,對了,我記得母親十分喜愛蕊珠山茶,這次回來我在城外的花市上買了幾株,到時候你來秋霜閣讓皎月把花交給你,你好好養著,也別告訴母親,等花開的那日引著母親瞧見,母親必然十分欣喜,自然會獎賞你,那些個比你年長的婢子看見世子妃喜愛你,自然也就不會難為你了。」
小丫頭像是想到那個畫面,樂呵呵的笑,圓潤的臉頰露出兩個可愛的漩,「二姑娘,你可真好。」
謝漪瀾屏退左右,放輕腳步,走過來正好聽見二人說的話,往那小丫頭露出的手臂上一瞧,正好看見幾道刺眼的紅痕,想是被哪個丫頭擰的。
「咳!」
小丫頭被唬的一跳,反應過來跪到她面前讓她別給二姑娘動用家法。
王嬤嬤老遠瞧見,眉心微皺,走過來拉著那小丫頭就要退下。
「找個大夫看看,都是爹娘的孩子,沒道理在咱們府里無緣無故的受磋磨。」
王嬤嬤順著自家世子妃的眼神看去,心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道一聲主子放心,拉著小丫頭辦事去了。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院子裡七八個侍弄花草的婢子都被叫了出去。
聽著院外的動靜,安秋鶩眨了眨眼,支起身子往外面瞧了瞧,又趴了下來。
織金彩鍛襦裙的光彩映入眼帘,安秋鶩正要抬頭,那襦裙折著光委頓下去,謝漪瀾的臉毫無預兆地出現在視線里。
「母親!」
安秋鶩心下駭然,忙起身扶她起來,卻被謝漪瀾婉拒。
安秋鶩無法,只得坐在長凳一端,把另一端留給了她。
母女各坐一端,仿佛中見隔著一道無形的壁壘。
「母親既然回來,為何不讓她們執行家法?」
她絞著手指,埋著頭悶聲悶氣的問。
謝漪瀾看著院角那一溜開得正盛的山茶花,答非所問道:「這幾年幾乎免了你每日的請安,你是怎麼知道我喜歡蕊珠山茶的?」
啊?
安秋鶩怔愣地看她一眼,又埋下頭,「母親不讓我請安,有時候半個月都難見母親一面,女兒心裡...心裡十分惦念,便問了王嬤嬤母親的喜好,每年初春讓採買的人多置辦幾盆母親喜好的花卉,以表...孝心。」
年紀漸長,謝漪瀾的性情和喜好都變了好多。
每次喜好一變,王嬤嬤總能在那段時間裡呈上各種花樣,她笑稱嬤嬤有心,王嬤嬤也不反駁,只打趣這有心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之前沒在意,現在想來這有心人確實就在眼前。
她勾起和緩的笑意,「你有心了。」
「真正糊塗的是我,執著於虛妄中早就不存在的秋鶩,反倒忽略了日日在眼前的你。縱使你千般萬般好,我猶覺不足。特別是你慢慢長大後,眉眼愈發與我和啟轍不同,我知道這是必然的結果,可還是被害怕失去的膽怯困住了心智,一遍一遍嚴苛的要求你,妄圖讓你背上『秋鶩』的外殼,以為這樣你便當真成了我的親身女兒。」
說著說著她平靜的聲調中帶起哽咽,「其實我很清楚自己女兒的脾性,她被我嬌養著,寵慣著,這府里除了我們幾個長輩,她從未怕過誰,正是因為肆意的性子才會在那年夏日的半晚吵著鬧著讓房裡的丫頭帶著她去荷塘的亭子裡納涼,那晚何氏與二爺正鬧得興起,她是江湖出身,一言不合也不管時辰地點轉身施展輕功就要出府,掠過亭子時怒氣上頭,一個沒注意把秋鶩撞了下去。就是這一撞,勾出了秋鶩體內的病症。」
哽咽中漸轉悲涼,這些事安秋鶩也聽過隻言片語,但其中細節她卻是第一次聽說,她拿出懷中的錦帕試探地遞了過去,「所以...母親才不想讓我肆意妄為,乖乖地待在秋霜閣就好。」
謝漪瀾沒有拒絕,豁然接過,輕輕掖著發紅的眼角。
等氣息平穩後才接著道:「有幾分這個緣故,但更多的還是出於我的私心。」
她是個面容溫和的婦人,即使情緒起伏面上也掩飾的很好,今日卻難得露出脆弱的一面。
「秋鶩,別怪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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