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頁
唐遠之慢慢將信摺疊,放入懷中,仔細收好。
而這時,崔明榮已經到來,恭敬的單膝跪在唐遠之跟前。
唐遠之看著恭敬跪在他跟前的崔明榮,似乎有些意外,眉梢微挑,「我記得幼時,我們在皇城的御花園中玩鬧,你被你嫡兄踹入池中,你後來爬上來壓著你嫡兄揍了一頓。」
崔明榮僵了僵,隨即更加恭敬的跪著,只是拳頭攥得更緊。
「今日軍中見你,倒是讓我意外了。」唐遠之說著,語氣很是溫和,「崔家把你趕出來了?還是你那嫡兄做了什麼?」
沉默了好久,崔明榮才啞聲開口,「我母親是崔家二爺的一房小妾,生了我後,就一直被嫡母欺辱,崔家二爺從不管後宅之事,我們這些妾室所生的庶子庶女,只要還活著,就不會管我們是否溫飽。」
沒錯,崔家兩位爺,大爺治家甚嚴,沒有妾室庶子,後宅中只有一位嫡妻和嫡妻所生的一子一女,因為這個,崔家老太爺甚為不喜,覺得大兒子的子嗣太少了!而崔家二爺家中妾室十幾個,庶子庶女一堆,嫡妻所生也有三個嫡子。可惜的是,崔家大爺的才學能力都在二爺之上,如今是朝堂最年輕的副相。
「五年前,我母親自縊了。我帶著妹妹離開了崔家,我大伯幫我開了祠堂,將我從崔家族譜中剔除,又准我妹妹改姓,我妹妹兩年前嫁人了,是我大伯娘做的媒,如今生活安寧,我便從軍,我本想去漠州,但我大伯說,北越有神風軍,說漠州的沈家軍並不適合我,我就來了。」崔明榮平啞聲說著。
說完,再次伏首,磕頭,「能在此見到您,是屬下的榮幸!」
「不論你之前是誰,你為何來此,你需記住,在這裡,你就是備選之人,你是崔明榮,但你也不是崔明榮。」唐遠之說著,站起身,抬頭看天,「你所簽下的那封協議書,希望你記得。」
崔明榮猛地叩頭,語氣堅定的說道,「崔明榮絕不會忘記!若是違背協議,定然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唐遠之微微點頭,背負雙手,轉身走回自己的營帳。
崔明榮在唐遠之身後,緩緩抬頭看向唐遠之,想起打算參軍之時,大伯讓他到家中,對他說的話:
「唐遠之絕非泛泛之輩,他日他定然會在天下掀起一場巨大的風浪!」
「你若想參軍,不若去北越的神風軍,楚家和唐家乃世交,你若是去了神風軍,說不得有機會見到唐遠之……」
「但你切記,不管今後崔家如何,你已經不在崔家的族譜之上,為了你的妹妹,為了你冤死的母親,你在唐遠之的身邊,就只能忠誠於他一人,哪怕將來,他對崔家舉起了刀!與我為敵,你都必須,只能忠誠於他!」
「唐家的那些慘烈……唐遠之會比任何人都更加痛恨背叛者……」
……
是的,沒錯。
今天只是一個照面而已,唐遠之就認出他了,甚至於說出了那段童年往事,間接承認了他便是當年的趙景淵。
金陵城中,認出唐遠之便是趙景淵的不在少數,可是,沒有人敢直面點出這一點。
誰都知道,趙景淵死了,是趙霖親自說的!甚至趙家族譜里也沒了趙景淵的名字,死去的趙景淵和趙景淵的母親死後被扔在了亂葬崗,連一座墳墓都沒有,有唐家的世交,比如說他大伯父和楚家人,偷偷去亂葬崗找過,可惜,找到的只是趙景淵母親殘缺的屍體,趙景淵只剩下了一堆殘缺的屍骨。
大伯娘說,去亂葬崗回來後的那天晚上,大伯父喝了一個晚上酒,說趙霖殘忍兇狠無情無義枉為人子!
現在活著的站在他面前的是唐遠之。
崔明榮想,大伯父讓他跟隨唐遠之,那他一定會好好的跟隨,只忠誠於唐遠之!
*****
虞山半山腰,小山莊。
金竹披著袍服,坐在走廊上,看著夜色瀰漫,暈染一片大地。
「郎君?」花無眠捧著帳冊轉入走廊,就見金竹披著袍服坐在走廊上,不由驚訝。
這麼晚了,郎君怎麼還沒睡?
「嗯?無眠,你還沒睡啊。」呆呆看著夜色瀰漫的金竹回過神來,揚起了懶懶的笑容,「不要太晚了,趕緊的回去睡吧。」
花無眠四處看了看,林叔和銀子怎麼都不在?花無眠走到金竹身側跪坐下,放下帳冊,擔憂的看著金竹,「郎君,您心情不好?」
金竹沒有說話,只是仰頭看著外頭的夜色,想起過去在濰城,有很多很多個夜晚,他就是這樣,和佑安坐在走廊上,數著天空稀疏的星星,一邊天南地北的聊天,聊著詩文中的故事,說著未來的計劃,談論著今日唐門送來的條陳,摺子,說著漠州的函谷長廊,說著北越,說著腐朽的地方駐軍……說著這個大楚,說著這個天下……
若是夏夜,他們會用冰鎮的果酒……若是冬日的夜晚,他們會一邊打著邊爐,一邊喝著熱乎乎的白酒……
說著說著,往往,都是他先趴在佑安的背上睡著,佑安就會背著他回房……
金竹想著想著,眼眶泛酸,垂下眼,眼淚就這樣的滑落。
花無眠安靜的跪坐著,默默的從袖子裡摸出絹帕雙手呈遞過去。
但金竹沒有接過來,只是過了好久,才慢慢的抬頭,聲音很輕有些啞,「……李洵為你跪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