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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齊連舉自戕後,此間牢房不再押解任何犯人,夏侯虞下旨不許有任何人進入,牆上的血書已經凝結成了黑色的血痂。
陰暗潮濕的天牢中,燭火昏黃搖晃,只消往那兒輕輕一瞥,便如芒在背。
楚禎經過齊連舉的牢房腳步只是頓了頓,便抬步離開了。連陪同他一起的獄卒,都未發現楚禎的停頓。
楚禎一路被獄卒引著,進了最裡間的牢房。
卓恆聽見動靜,慢慢抬起了頭。
楚禎屏退獄卒,走到卓恆的面前。
「呦,好久不見啊楚大人,可是想念五石散了?」卓恆咬著牙道。
楚禎笑著搖搖頭,「乾淨的五石散,我找了別的賣家。若說想要摻了髒東西的五石散,那還真是長安城裡,只卓大人一家呢。」
卓恆臉色倏然變了,強硬道:「楚大人突然造訪,有何貴事!」
楚禎:「問點東西。」
卓恆:「在下自問對得起大周,對得起陛下。只是手段卑劣了些,但我想殺你卻無半點私心!你有何資格審問我!」
「卓大人口中所說的手段卑劣,是否包含了與欒國人合謀,私自販賣已被禁止的烏子葉?」
被觸到了痛楚,卓恆猛地站起,手銬腳鐐嘩啦啦作響。
他激動道:「若能達到目的,我不在乎後世如何說我!當年陛下為了得到這個天下,不也是……」
突然,卓恆就說不出話了。
因為一個本不該出現的人,出現在了這裡,還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
卓恆艱難道:「陛……陛下……」
夏侯虞手勁用得很妙,既不讓卓恆因窒息斃命,又讓卓恆痛苦得說不出話。
楚禎眼眸低垂,慢慢退後,靜靜看著夏侯虞與卓恆二人。
夏侯虞掐住卓恆的脖子,強迫卓恆隔著牢房的鐵欄靠近他。鐵欄將卓恆的鼻子壓出了血,牙齒壓碎了半顆,血混著口水不受控制地滴下。
夏侯虞湊近了卓恆。
楚禎見狀,又後退了半步的距離。
剛剛好……剛剛好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
夏侯虞在卓恆耳邊道:「朕為了得到這個天下,的確與欒國做了一些交易。背叛過大周,也背叛過欒國,朕的雙手一點也不乾淨。史書怎樣寫朕不在乎,朕亦從未要求史官將此事隱瞞。但——史官只會將此事寫成朕忍辱負重,朕的所舉皆是為了大周的國土與百姓。」
卓恆渾身抖如糠篩。
楚禎背對著二人,除了牢房內老鼠的吱吱聲,什麼也聽不見。他甚至閉上了眼睛。
夏侯虞輕聲說:「只因,朕是天子。」
「陛……陛……」卓恆喉嚨被扼住,掉了半顆門牙,說話已經聽不出來完整的字。
夏侯虞猝然鬆手,卓恆失了勁,向後狠狠摔去。
楚禎聽見動靜,睜開眼睛走了過來。
他不去看夏侯虞,而是緊盯著地上的卓恆,壓低聲問道:「你怎麼來了。」
「我也有要同他說的話。」
「說完了嗎?」
「沒有。」
「那我先暫且迴避。」說罷,楚禎轉身便走。
夏侯虞拉住楚禎的手腕,「不必。你先與他談,我一會兒再來。」
楚禎望著夏侯虞離開的背影,確認夏侯虞真的離開了,才回過頭去看地上驚魂未定的卓恆。
頭一次見到如此模樣的夏侯虞,卓恆半天緩不過勁來,望向楚禎的目光里也滿是驚恐。
楚禎看卓恆滿嘴的血,和脖頸的掐痕,遞了塊帕子過去。
過了許久,卓恆終於緩過神來。
他望著淡定的楚禎,心中的怨氣無處發泄,只能對著旁邊毫不相干的人發泄怒火。
「你不想知道,剛剛陛下都對我說了什麼嗎?」
楚禎低頭,道:「我不想聽。」
他不想面對那樣的夏侯虞,即便知道虞淨舟是夏侯虞,小啞巴是夏侯虞,大周天子也是夏侯虞。
但他依舊,不想聽。
卓恆冷冷一笑:「我竟不知道,當今陛下是如此的性子,他偽裝的還真好啊?這樣的天子,簡直就是大周的禍患!」
卓恆知道自己應是沒幾天活頭了,索性全都發泄出來好了。
反正面前的楚禎只會給他遞擦血的帕子,不會像夏侯虞那樣掐他的喉嚨,磕碎他的牙齒。
楚禎緩緩抬眸,如劍般冷的目光突地射來。
卓恆肩膀一抖。
楚禎:「敢問卓大人,究竟是禁烏子葉的陛下是禍患,還是為了殺我一人,而置全城百姓於不顧引進烏子葉的卓大人是禍患?」
卓恆:「你……」
楚禎:「我念你是老臣,是我父親曾一同共事且相交甚好的同僚,我敬你,不會傷你逼你。但我只想問,麟舞閣前段時日出現的叛徒,與你是否有關?」
卓恆眼神閃躲。
楚禎見狀瞬間瞭然。
卓恆神情倉皇,編織不出藉口與謊言。
楚禎猝然站起,道:「你不必說了。」
卓恆一愣。
楚禎:「陛下猜的沒錯,朝中有異心的不止你一個。甚至……麟舞閣也不乾淨了。」
說罷,楚禎不管身後的卓恆有何反應,轉身決然離去。
待楚禎的身影逐漸消失,陰影處突然竄出來一人。
他快到幾乎看不清,瞬間捏住了卓恆的右手,卓恆手中赫然捏著一根有手掌般長的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