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頁
前半句,楚禎無法與虞淨舟聯想到一處。但,如今的虞淨舟與自己心中曾經的那個虞淨舟的確不太一樣了。
無論是太醫離開後,前來的虞淨舟衣袖上可疑的血跡,還是筱羅離開時,虞淨舟那淡漠的眼神。
還有他……命令夏侯般時的神態。
思索至此,楚禎輕呼一口氣,再抬頭的目光里,滿是堅定。
「無論他是何人,他都是我在長安相識的那個朋友——虞淨舟。」
「你……」
楚禎的眼眸低垂下去,「就算他瞞著我什麼,我只信他告予我的。」
言畢,楚禎轉身便走,身後孫欽喊道:「你就如此信他?」
楚禎腳步一頓,未做回答,往夏侯虞府上趕去。
他不知道的是,孫欽在他身後喃喃道:「我不信虞淨舟,我不信夏侯般、不信筱羅,但我信你楚禎。你說你信虞淨舟,那我便,也信他罷了。」
匆匆趕回虞府的楚禎,方一將門落鎖,身後倏然附過來一個溫熱的呼吸。
「你就如此信我?」夏侯虞問了與孫欽一樣的話。
楚禎未答,他停住腳步,慢慢轉過身來。
黑夜中的一抹亮光打在楚禎的眼上,他看著黑暗中看不清面目的夏侯虞,目光堅定。
「為什麼?只因我救過你的命?」
「你不止救過我一次命,你也萬分相信我。相信我會打贏蠻離荒一戰,相信我會堅持到你帶來援軍,更是相信我,會等你回來。」
楚禎最後一個音落,夏侯虞忍不住上前一步,楚禎卻後退了。
夏侯虞喉頭一窒,「為何要退?」
楚禎垂眸,道:「我即將出兵漠北。」
「你怕你回不來。」夏侯虞肯定道。
「如果我回不來,楚祺和岑姨娘……」
未等楚禎說完,他的手臂突然被夏侯虞抓住,用力壓在牆上。
腕骨碰撞的疼痛逼的楚禎抬頭看向夏侯虞,看向他那雙憤怒的雙眼。
「如果你回不來,你心中最放不下的竟是他們?」夏侯虞眉頭微揚,不肯相信問道。
楚禎知道夏侯虞為何如此震怒,卻不解夏侯虞如今的情緒為何如此不受控制。
但他還是慢慢解釋道:「我父親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他們母子,我理應盡這份孝道,更何況,他們待我是真心。」
「若楚祺不是個廢物,你又何必替他出兵?真心有何用?真心能替你去死嗎!」
「若我身體康健,楚祺也不必接受他不喜歡的爵位。」
「你身體是否康健怎能怪罪你自己?!」
「所以!」楚禎道,「我們一家人,誰都欠著誰點什麼,分不清,但我們終究是血濃於水的親人。」
夏侯虞聽罷,鬆開了楚禎的手腕,踉蹌著後退,苦笑道:「你們血濃於水,你情願替他們去赴死,也不願在臨行前,將我的位置往前放一放。」
楚禎一時不知所措,只能下意識喚著:「淨舟……」
夏侯虞:「楚禎,你知不知道,你的博愛、你的大義,甚至是你的無條件信任,讓身邊人時常覺得——冷漠得很?」
他後退至牆邊,手指撐住自己的身體,咳嗽了幾聲。
此時的夏侯虞,與白日裡沉著冷靜、溫潤克制的模樣大相逕庭。
就好似,餓狼白日披著的皮,在夜晚月光的照耀下,撕碎人皮露出了本性。
楚禎上前扶住夏侯虞的身體,方要說些什麼,只見夏侯虞身體逐漸癱軟,靠著牆慢慢滑下。
楚禎大驚,連忙抱住夏侯虞的身體。
可楚禎也剛從九死一生中醒過來,只能與夏侯虞一同摔倒在地,但他用自己的身體牢牢護住了夏侯虞。
楚禎揭開夏侯虞的衣衫,入目的是一道道可怖的鞭傷。傷口周圍滿是毛刺,楚禎一眼就認出那是欒國最狠的逼供刑罰,帶刺的狼鞭,漠北用來訓狼,卻被用在了夏侯虞身上。
他一直都想知道自己這條命,夏侯虞究竟是怎麼拉回來的。
但夏侯虞不會說,雁回聽命於夏侯虞,更不會說。
楚禎後槽牙嘎吱響,臉上倏然被一雙手捧住。
夏侯虞眼中帶著淚光,「如果你真的死了,你讓我該怎麼辦?」
楚禎從未見過如此脆弱的夏侯虞,他望著夏侯虞身上一道道滲血的傷,心中明白,從他與淨舟相識的那一刻,他的性命便不再是他一人的了。
「淨舟,我會回來。我沒有死在長安,沒有死在西南,沒有死在蠻離荒,更不會——死在漠北。」
夏侯虞笑了,抱住了楚禎,將下巴擱在楚禎的肩上。
在楚禎看不見的地方,抬頭的目光霎時變得狠厲。
他說:「我不會讓你死的。」
楚禎看不見夏侯虞的神情,應了一聲,輕輕拍夏侯虞的背,與此同時一滴淚落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一個時辰前,楚禎還未前往獨自約見孫欽時,夏侯虞去了一趟楚府。
楚祺被捆綁在楚府柴房內,正因烏子葉的作用,而痛苦地大喊大叫。
夏侯虞站在楚祺面前,面無表情看著楚祺痛苦的模樣。
「我再問你一遍,楚禎在郊外養傷的地方,是不是你透露出來的?」
「我……是我的錯!是我、是我!」
夏侯虞眸光登時冷了下去,看向楚祺的眼神,仿佛帶了利刃,已將面前的楚祺萬劍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