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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禎嗆出了幾口血沫,輕聲道來:「齊連舉因為當今陛下要坐周帝的位子,所以自戕。而現今民間卻將卓恆與齊連舉作比,你想一想,傳出此等言論的人,是為了陛下好,還是為了讓百姓猜疑陛下?」
陳印的手送了勁,卻還未離開楚禎脖頸。
楚禎拿出麟舞閣龍部總旗的腰牌,放到陳印眼前看,「龍部總旗腰牌是陛下授予我的。你是信任陛下,還是信任這些前朝與周帝說不清道不明的老臣?」
陳印後退幾步,鬆了手。
楚禎順著牆壁滑落,力竭站立不起。
陳印下意識去扶,卻被楚禎揪住領子靠近自己。
「這麼多在朝為官的人,只有你是真切相信陛下的能力的。你雖罵我是禍害,卻從未認為陛下會因我耽誤國事。你想殺我的這兩次,一次是因為懷疑我是叛徒,這次是因為你痛恨我攪了麟舞閣的渾水。既如此,你再想的遠一點,陛下何故一心認定我?」
「你……我……」
楚禎鬆開陳印的領子,拍拍他的肩,說:「幫幫陛下。」
陳印還未全消化,怔怔問:「如何……幫?」
楚禎嘴角勾起,靠近陳印的耳邊,耳語一陣。
陳印眼神迷茫一陣,痛快答道:「好,陳印明白了!」
楚禎捂胸燦然一笑。
陳印一愣,腦海中閃過曾在民間畫報上看見過的,楚禎少將軍張揚的笑容。
*
楚禎踉踉蹌蹌回到寢宮,天已完全黑了下去。
他剛推開門,黑暗中一個人影騰的一下站了起來。與此同時,屋內燭火被點亮,楚禎眼睛被刺痛,抬手偏了偏頭。
寢殿的人便走了過來。
半晌,夏侯虞才微微顫抖著開口:「見到……陳印了。」
楚禎緩過光亮地刺激,點點頭:「嗯,見到了。」
夏侯虞:「你的背。」
楚禎苦笑說:「他的身手太好了。」
夏侯虞:「我來給你上藥。」
「好……」楚禎沒拒絕,走向床榻,脫掉外袍,趴下了。
時間過得太久,裡衣已經和傷口結痂在了一起。
夏侯虞用帕子沾水,一點一點擦在楚禎的傷口處。儘管夏侯虞已經儘可能輕了,但每次撕開裡衣時,楚禎還是會微微發抖。
半個時辰,裡衣才和傷口完全分離。
兩人皆大汗淋漓。
夏侯虞鬆了一口氣,用帕子將楚禎後背的冷汗擦淨,為楚禎上藥。
痛極了,楚禎下意識去抓夏侯虞的胳膊,摸到了骨頭變形的手肘。
楚禎思緒一頓,想到了小啞巴。
至今,楚禎不知這傷是如何弄得。若能想明白,他亦不願去想。
一切處理完,夏侯虞走到楚禎面前,發現楚禎沒有了意識。
夏侯虞看著楚禎慘白的面容,和幾乎沒有絲毫起伏的身體,心尖猛地一顫抖。
他摸了摸楚禎的臉,發現冰涼一片,又晃了晃楚禎的肩,楚禎毫無甦醒跡象。
夏侯虞幾乎站不住,他顫抖將手指伸向楚禎鼻下……微弱但平穩的熱氣撲在夏侯虞指尖。
一瞬間,夏侯虞坐不住,跌坐在地。
他大口呼吸,好似劫後餘生。
他看著毫無意識的楚禎,滾動的喉結終究是隱忍不住,發出一聲痛苦的聲音。
他與楚禎額頭相抵,一滴淚就這樣滑落在楚禎的臉頰,楚禎眼睫微動,未醒過來。
他將臉完全埋在楚禎的肩窩,肩膀聳動,卻聽不見一絲聲響發出。
不知這樣過了多久,夏侯虞抬起了臉,眼角的猩紅慢慢消退。
他注意到了楚禎未處理的手背的傷,因為這幾日不忌口加飲酒,已經鼓了好大一個淤血的包。
夏侯虞拿出小刀,在火上燒了片刻,輕輕切開楚禎手背的淤血包,淤血一下子呲了出來。
期間楚禎無意識悶哼,但一直未醒來。
夏侯虞嘴唇覆蓋在了楚禎手背的傷口處,輕輕將裡面黑色的淤血吸淨,流出鮮紅的血後,夏侯虞吐出淤血,漱口,為楚禎包紮。
確定楚禎身上再無別的傷處,夏侯虞洗淨手,輕輕撫摸楚禎的臉頰。
因為落紅毒根深重的緣故,楚禎的眼尾逐漸變得暗紅,加上五石散令他面色日漸慘白。在月光下,楚禎好像立刻就要飄走一樣。
自楚禎搬進他的寢殿,夏侯虞幾乎每日都要驚醒過來,緊緊摟住楚禎的身體,生怕他不知何時就不見了……不在了。
夏侯虞上了床榻,輕摟楚禎,小心避開他的傷口,因為累極睡了過去。
*
楚禎是在背後的刺痛中醒來的。
他能感覺到後背的傷被好好處理了,手背的傷也被包紮好。
楚禎看了一眼睡熟的夏侯虞,為他拂開眼前的髮絲,注視了夏侯虞的臉許久。
後背刺痛睡不著,楚禎索性起來看月亮。
今晚的月亮又圓又亮,楚禎單衣坐到窗前的搖椅上,抱住雙腿,抬頭看月亮。
楚禎很想知道,小啞巴家中的月亮,是不是也和長安的一樣朦朧。
桃木棍去哪裡了呢……
山間小院還好嗎……是否雜草叢生?下雨應該不會塌吧。
想到這兒,楚禎倏而笑了。
他想起有一次下雨,小院塌了,屋頂的草和泥落了他和小啞巴一身,還把屋裡唯一的一張床弄濕睡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