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頁
說著,楚禎拿出一枚小瓷瓶遞給孫欽。
孫欽不解其意,茫然看向夏侯般。
夏侯般將孫欽拉到一邊,說:「他聽你的安排。」
未想到楚禎竟如此好勸,孫欽依舊一臉不解,夏侯般垂首解釋道:「他不想給你們添麻煩了。」
如此,楚禎便真的放下心來,將楚祺與岑姨娘暗中接到身邊,按照虞淨舟安排好的一切,一言不發,也無法言語一句。
他有很多想去做的事,很多想去平的不忿。
自某一年,楚禎不再想做什麼便去做了,亦學會了思考身邊人最希望他做什麼。
父親希望他安穩活過最後一段時光,姨娘希望他不要與楚祺爭搶爵位,周帝希望他們楚家自此卸甲歸田。
他如今已記不清的那人,希望他活著,等他回來。
長安冬日漸過,春風徐徐,茅草小屋卻一日比一日傳出更為沉重的喘咳聲。
與此同時,周帝因病重,不再上朝。周帝最後一次上朝時下了一道聖旨,將夏侯般禁足宮中,代理朝政。
顧風潯與柳濱自西南蠻離荒戰況爆發前,便請辭歸鄉,周帝礙於前朝先帝的承諾,且他們二人手握先帝免死金牌,周帝只能放任他們而去。
如今除了岑姨娘與楚祺陪伴楚禎左右,只有孫欽時不時來送些補給,卻也因為他的父親孫道知多疑的性子,無法經常前來。
「春天,來了嗎?」楚禎倚在床頭,輕輕問。
岑姨娘一改往日金貴嬌氣的形象,換上了農婦裝扮,為家裡兩個病中的兒子洗衣做飯。
她聽見楚禎如此問,未放下手中的活計,隨口答道:「來了來了,第二年了。」
楚禎曾在還能下地行走之時,問過岑姨娘,如今的情境,可怨恨楚家?
「有什麼可怨恨的?楚謙是我男人,我和他在邊關什麼苦沒受過,你親娘不也一樣?她恨嗎?你恨嗎?我就在長安等,等他回來,他若不回來,我就去陰曹地府找他算帳去。楚禎你也一樣,我不能白伺候你這麼久,到時你可要站在你岑姨娘我這邊。」
若真琢磨出一個確切的答案,恐怕楚禎也無法說出口。
故楚禎聽罷,笑笑不再提及此事。
岑姨娘嬌嫩的臉上,多了許多滄桑的痕跡,放下手中洗好的衣物,給楚禎屋子的小窗開了條縫。
陽光映了進來,臉上變得溫熱些,楚禎緩緩抬頭,往陽光的方向夠了夠。
岑姨娘坐在一旁的小馬紮上,得閒往院外張望,突然瞳孔驟縮了一下,轉頭望著楚禎,欲言又止。
楚禎雖已看不見,卻好似有感應般,突道:「岑姨娘,您要說什麼?」
岑姨娘不好意思笑笑:「沒什麼,就是,你等的人回來了。」
第38章 千里
楚禎再次醒來時,印象中的春天已經過去,酷暑的炎炎烈日頂在頭頂。
他掀開被子,從床榻上下來,扶住門框向外張望時,卻發現,與頭頂烈日不符的蕭瑟在空中瀰漫著。
熟悉的人不在身側,本該在他甦醒的第一刻便出現在他眼前的,亦不見了蹤影。
初醒時發覺胸口舒暢感的驚喜,在這一刻蕩然無存。
他沒有了第一時刻便能分享的人。
甚至,此處是何處,他是否還在長安,他亦不知。
正當他不知前或退時,一個官兵穿著的人縱馬在小院門前猝然停下,下馬匆匆忙忙,於楚禎面前停下,大喊:「鎮北侯次子楚祺出來接旨!你是楚祺麼!」
「我……」想到屋內別說楚祺,連岑姨娘都不見了蹤影,這位官兵顯然不識他的容貌。
楚禎眸光垂下,沉聲應道:「我是楚祺。」
官兵不客氣地宣讀聖旨。
楚禎跪下垂首默默聽著,聖旨的大意是漠北有難,西南形勢同樣岌岌可危,故遣繼承鎮北侯侯爵之位的楚祺替父出兵。
楚禎來不及思考為何周帝會知他們一家人躲在這偏僻的小村落中,也一時半會兒想不到此時該去找岑姨娘和楚祺,還是去找,為他帶來新生的虞淨舟。
他只能接下聖旨。
待官兵走後,楚禎緩緩站起,身後倏然傳來腳步聲,聽起來不是會武藝的人。
如今輕巧的身子,靈敏的聽覺讓楚禎不太習慣,但從小習武,在馬背上長大的記憶沒有忘,楚禎站起身時從地上悄然撿起了一枚小石子,在聽到動靜的那一刻便使出了全力扔出。
「哎呦!」
楚禎聽這動靜,越聽越熟悉,陡然暗道一聲不好,趕緊跑過去,果不其然是孫欽。
扶起孫欽,楚禎看了看周圍是否還有其他異動,小心地將孫欽扶了屋內。
「你怎麼來了!」
「你終於醒了!」
楚禎敏銳地捕捉到了兩個字:「終於」,所以他立刻問出了:「他在哪?」
孫欽的目光明顯開始躲閃。
楚禎換了一個問題:「我睡了多久?」
「三個月。」
楚禎一瞬間有些怔愣,怪不得自己的頭髮長了這麼多,怪不得孫欽與自己最後一次見他,又變得眉眼沉重了許多。
應是注意到楚禎不願展露出的慌亂,孫欽眼神帶了些悲戚,問道:「你問的他,是誰?」
「虞淨舟。」
楚禎想也沒想,回答出口。
三月前自己將他的名字忘記,甚至將他們二人的過往,忘的一乾二淨,可如今,他又豈會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