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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虞望著楚禎離開的背影,低頭與隨從似是說著一件與他無關的事情。
「毒的痕跡處理好,賣魚商販的屍體也不要留下把柄。」
「明白,少東家。」
隨從幾個閃身,不見了蹤影,獨留夏侯虞在原地還望著楚禎的背影。
他的眉骨挺立,此時微微眯起濃密的眼睫,更襯那雙眼深不可測。
與方才風骨翩翩的模樣,判若兩人。
夏侯虞再次看向手心被楚禎打的結,這是軍中常用的包紮手法,可迅速止血。
楚、飛、飛。
潯溪之戰的將領,也姓楚。
第3章 長安
「娘親,這麼多年,終於有一個人,說是爹爹錯了。」
楚禎靠坐在一處墳塋旁,墓碑上模糊刻著幾個大字——愛妻 楚周氏,一看便是匆匆葬下,潦草了事。
他掏出夏侯虞為他取的那一壇醉花釀,為故去的娘親斟了一杯,剩下的,仰頭一飲而盡。
「十年前的潯溪之戰,若爹爹不一意孤行,就不會敗,若他已見敗局,及時撤退,城池不會被迫割讓,世子不會被囚至今,我們也……來得及趕回去,見您最後一面。」
楚禎冷聲笑笑,將頭靠在墓碑上的「周」字。
就好似五歲前的那段日子,依偎在娘親的懷裡,嬉笑著與娘親玩鬧。
他閉上了眼睛,滿腦子都是娘親曾經的音容笑貌,慢慢睡了過去。
長安郊外傍晚的風是刺骨的,楚禎喝酒喝熱了身子,被冷風一吹,寒氣入骨,讓他猛咳了幾聲,也讓他堪堪酒醒。
「哎呦!少爺哎!我的大少爺!你怎麼穿成這樣就來見夫人了!」
從小陪楚禎長大的小七連滾帶爬地往楚禎那兒跑。
小七素來是個膽小的性子,尋少爺尋不到,想起今日是夫人忌辰,撞著膽子來墳頭尋,就見楚禎一襲紅衣躺靠在墓碑上,一身脆膽差點嚇的稀碎。
楚禎懵懵轉醒,被小七一把拽起往回走:「侯爺讓我趕緊尋你回去,少爺你醉成這樣,侯爺看見又要生氣了!」
「他尋我回去做什麼。」
「聖上家宴,下旨大臣們攜家眷赴宴,與聖上共享闔家歡樂。」
楚禎被小七半推半就扶上了馬車,轎簾落下前,從轎廂中傳出無意識的回應:
「楚謙家宴,與我……何干。」
小七跳上馬車的動作一停,不大的小孩兒竟同大人一般嘆了口氣,又回身瞧了瞧昏睡過去的楚禎,搖了搖頭,駕馬遠去。
不起眼的馬車穩穩停在鎮北侯府門前,門前守衛見駕車的是小七,立刻收起手中兵器,一同趕至馬車前,將楚禎扶下車,同時恭敬道:「大少爺。」
一路上,楚禎酒也醒的差不多了,並未理會楚謙軍中的部下,一甩袖,不讓他們碰到自己一絲一毫。
小七見狀,趕緊給守衛使眼色。
他們也知曉楚禎平日裡對他們的態度,自覺退讓幾步,給楚禎讓出寬闊大道。
剛一進府,果不其然,就見自己那不喜文靜,尤愛「上躥下跳」的岑姨娘,這屋走走,那屋翻翻,倒騰出五六件華服,恨不得貼到楚謙臉上,問他哪件她穿上最美。
楚謙常年駐紮邊關,年紀未入中年,卻已是飽含滄桑的臉上,鋪滿了甜蜜。
他不厭其煩地點頭、應承:「娘子穿哪件都是最美的。」
楚禎立在門口,看著這扎眼的一幕。
甜蜜的老夫老妻沒注意到楚禎,小七在一旁也不敢出聲。
還是楚祺穿戴好岑姨娘精挑細選的禮服,從屋內走出,瞧見楚禎,喊了一聲:「哥!你回來啦!」
在場其餘三人,驚醒的驚醒,羞赧的羞赧,各自一時說不出話來。
岑姨娘見狀不對,拉著楚祺就要走,偏偏楚祺是個沒眼力見的實心眼,掙脫開親娘的手,跑到楚禎面前,上下打量。
「哥,你穿這一身還挺好看的。」
一個渾圓低沉的聲音,登時從楚祺身後傳來:「好看個頭!」
伴隨而來的,還有楚祺屁股上重重的一腳,一回頭,楚謙黑著一張臉站在身後。
「爹!穿成這樣的是哥又不是我,您怎麼反而踹我啊!」
楚祺越說,楚謙的臉越黑。
岑姨娘手裡的衣服也不要了,扔地上,抓著楚祺就往回拖,還不忘小聲說:「還不走,想你爹揍你!」
那娘倆見狀不妙,逃離了「戰場」。
楚謙這才陰沉著一張臉,把楚禎從頭看到腳,又聞到他渾身散不去的酒味兒,強壓怒火,剛準備訓斥幾句,沒想到話頭被楚禎搶先。
楚禎故意氣楚謙道:「爹爹,我這身,如何?」
楚謙被氣的鬍子要飛上了天,雙頰憋的通紅,半天吐出一句:「有傷風化!」
楚禎聽罷,輕笑幾聲,酒勁上頭,踉蹌幾步沒站穩。
楚謙伸手去扶,沒想到小七搶了先,他悻悻然收回手。
他瞧了很久楚禎醉酒扶額的模樣,以及這一身紅衣。
半晌,咬牙道:「我平時就是太寵你,太慣你,什麼都依著,不捨得打不捨得管教。你如今是要上天啊!」
楚禎聽了無甚反應,反而愈來愈醉。
「把這逆子拖回去,扒了他這身衣服,給我燒了!」楚謙對小七喊道。
小七剛要扶楚禎回屋,卻被楚禎一攔,再去看,本該醉意熏熏的楚禎,眼底恢復了些許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