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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世鏡沉聲道:「先帝一直在用『二皇子謀反,為何奔你而去』這句話作為郡公與二皇子有瓜葛的證據,可殊不知,當年就是你寫信請二皇子來的!你和他保證,他來了之後你會和他聯手,騙取郡公的兵權!昌成和啊,原來你甚至不是為了害死郡公,你是為了造反啊!」
「造反」這兩個恐怖的字讓昌成和耳邊嗡地一響。
這些事,張世鏡怎麼會知道?當年的親歷者除了他們父子二人,還有去送信的翟善,還有那個已經死的二皇子之外,根本不會有有外人知道啊!他前些日子倒是把這些事告訴了聞於野,但聞於野也絕不可能幫助張世鏡,畢竟一旦他們昌家出事,聞於野的名聲也好不到哪裡去。他們明明是一體的!
除非,是他的親爹,是昌陽伯為了撇清他自己,選擇了放棄昌成和,把罪責都推到他身上!
區區一個兒子算什麼,古往今來為了權力地位,父子相殘兄弟反目的事情難道還少嗎?更遑論是為了自己的命!只要昌陽伯活著,他甚至可以再有兒子!
何況昌陽伯本不是善類,呵,昌成和比誰都清楚,昌陽伯收留聞於野母子為的是什麼,他就是個覬覦自己親姐姐的變態!他姐姐是怎麼死的?是被昌陽伯活活逼死的!
這些事,聞於野還不知道吧,他要是知道,怎麼可能和他們昌家如此和睦?
昌成和的冷戰從身體深處而來,他連牙關都在抖。對,他不能死,一定不能死!哪怕這世上所有親人都死了,他昌成和也不能死!
他豁出去了,撲通一聲跪在聞於野面前,惡狠狠道:「表哥,事情都是我爹做的!我願意出首告發他!只要你保住我的命,我還可以告訴你一件很要緊的事,你一定想知道!」
站在門外守著的章高旻聽見裡面的聲音,嘴角微微一揚。他知道,這件事終於做成了。
事情過去了兩年多,再要找什麼貨真價實的證據已經基本不可能了,因此聞於野和張世鏡商定要做個局,一步步讓昌氏父子反目。
至於張世鏡在朝堂上的那番話,說先帝原本是相信郡公的,只是郡公喝下了他以為是先帝命人送來的毒酒,先帝又聽了小人的誣告,以為郡公已經畏罪服毒,這才認定他是反賊,下旨將他押回京處斬……
那當然是假的。
因為先帝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放過郡公,無論郡公有沒有謀反,先帝命人送去的聖旨也一定會是把郡公押回京處斬。而毒酒,是郡公自己要喝的。
當年事發之後,郡公心知這一劫十之八九躲不過去,又聽說了聞於野曾盡力相救的事,他知道聞於野可信,便悄悄把他叫到了面前。
彼時聞於野剛被昌陽伯放出來,灰頭土臉地來到郡公面前,郡公不拘禮數,請他坐下。
兩人面對面,面前各放著一杯酒。
郡公抬手道:「喝吧,這是我珍藏多年的佳釀,原本打算給賀蘭山做陪嫁的。」
聞於野和賀蘭山定親之後,跟郡公自然就更親密了,他沒有多想,舉杯一飲而盡。
郡公看著他,微笑道:「好喝嗎?」
聞於野道:「好喝。」說完他又覺得哪裡不對,問道:「郡公怎麼提前把它取出來喝了?」
郡公的笑容越來越大,最後他放聲笑道:「喝了這酒,你就要改口叫我岳父了。」
聞於野一愣,有些不好意思。
郡公也不催他,轉而指著自己面前的那一杯,道:「這酒里下了毒,是我給自己準備的。」
聞於野登時變色,來不及細想就要去搶那酒,郡公比他的動作更快,二話不說就把酒搶來喝了,讚嘆道:「好酒,下了毒也是好酒!」
聞於野看著喝空了的酒杯,道:「郡公,這是為何……」
郡公苦笑著搖搖頭,嘆息道:「時也,命也!石志義把我兒帶走了,是你吩咐的吧?希望我死後,他們能逃過這一劫。」
聞於野深吸一口氣,道:「郡公,聖旨還沒有下來,也許……」
「你我都知道,沒有這樣的也許。」郡公抬眼盯著聞於野,道, 「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絕非池中之物。這酒不是立時發作的,我應該還是會死於皇上的聖旨。但是我死後,屍骨會是烏黑的,這就是你幫我平反的引線。」
聞於野不語,靜靜地聽著郡公給他留下的最後的話。
「張世鏡現在謅府,路途遙遠,我已經來不及告訴他了。我死後,你要讓他解甲歸田,等到你平步青雲之後,你再讓他回朝。你們要假做敵對之勢,這樣他查出來的真相才能取信於人。聞於野,你願意幫我這一回嗎?」
聞於野沒有回答,片刻後起身拜下,鄭重而沉痛道:「岳父!」
他這兩個字喚得擲地有聲,郡公眼中含淚,伸手把他扶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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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有了眉目,只等最後落下那一刀了,聞於野回憶起往事,覺得終於不負郡公臨死前的託付,他身上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不用再裝了,想見到賀蘭山的心自然也再無法克制了。
他誰也沒帶,只囑咐了章高旻看好家,自己便悄悄地連夜離京,第二天一早就到了盟關。
當他迫不及待地來到賀蘭山家附近時,遠遠地就看見那個院子屋檐上掛滿了紅綢和紅燈籠,明顯正在辦喜事。
聞於野的心臟猝然一抖,他下意識勒住馬韁,屏息望著那扇敞開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