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聞於野寥寥一語道:「陛下傳微臣進宮面聖。」
十六爺緊張得把自己的衣服都抓皺了,他回頭看一眼飛光,對聞於野道:「那你面聖之後,是不是一切就可以結束了?」
聞於野道:「是,微臣會稟明陛下,退了婚事,過些時日殿下再出現,到時陛下大約會降下責罰,但……」
十六爺立刻道:「我不怕!我只要,只要……不嫁給你,就行。」他說到後面時,聲音自覺地小了,很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聞於野倒是沒什麼反應,他繼續把剛才的話說完:「若是陛下責罰,微臣會為殿下求情,想來最多不過貶為庶人罷了。」
十六爺的眼神反而越發堅定,他鄭重道:「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
聞於野似乎略微觸動,他勾了勾嘴角,看向飛光,道:「希望你能值得他的這句話。」
飛光躬身道:「師兄放心。」
十六爺倒是臉紅了,嘀咕道:「跟他才沒有關係呢。」
*
皇帝見了聞於野,躺在病床上激動地咳了幾聲,吃力道:「聞於野啊,朕教子無方,不想今日十六王竟如此膽大妄為,枉費了朕的一番心血!」
下人拿來凳子,聞於野坐在床邊,含著溫和得體的微笑,道:「並非陛下教導不善,只是十六王畢竟年幼,許多事上容易意氣用事。事到如今,微臣只想請陛下保重龍體。」
皇帝長長嘆息,閉目道:「朕清楚自己的身體,再如何保重,也不過是在數月間了。朕思索再三,決定另擇一位公主嫁與你為妻。眼下未出閣的公主還有九公主、十公主和十二公主,其中九公主生母是朕的貴妃,依朕看,配你正合適。」
聞於野微微一頓,旋即恭謹道:「請陛下恕臣直言之罪。而今十六王雖杳無音信,但微臣與殿下的婚約尚未作廢,微臣情願等到十六王歸來。若是此時悔婚,實在有違婚書上的海誓山盟,微臣若成了言而無信之人,將來如何立足於朝堂,如何秉承聖意,輔佐太子?」
皇帝的神色微微冷寂,他渾濁的雙眼睜開一條縫,道:「你不願娶朕的公主?」
聞於野不疾不徐道:「雷霆雨露俱是皇恩,微臣豈敢不願。但微臣已與十六王結成連理,若是再娶公主,豈非要委屈堂堂公主做臣的側室?微臣自知卑微,萬死不敢冒犯陛下。若是因此而被陛下降罪,臣絕無怨言。」
皇帝笑了兩聲,目光淡淡掃到聞於野臉上,片刻道:「卑微?怎麼攝政王生殺予奪、大權在握,竟也會覺得卑微麼?」
聞於野神色平靜道:「『道高易安,勢高益危。居赫赫之勢,失身且有日矣』。微臣時刻謹記前人覆舟之戒,不敢妄自尊大。」
皇帝目不轉睛地盯著聞於野,卻無法從他的臉上看出一絲破綻。良久,皇帝嗤笑道:「與十六王成婚,是朕給你的成為攝政王的條件,而你如今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自然可以過河拆橋了。」
聞於野露出恰到好處的困惑,道:「陛下此言,微臣愚鈍,實在不解。」
皇帝憔悴地歪在床頭,嘶啞道:「你以為朕想不到麼?若不是你在背後相助,十六王一個十四歲的孩子,他哪裡來的這麼大的膽子,竟敢抗旨逃婚?!」
聞於野肅然道:「陛下有所不知,十六王身邊的護衛首領飛光忠心耿耿,十六王逃婚後飛光也沒了蹤影,必定是他從旁協助。」
他如此鎮定自若、斬釘截鐵,連皇帝都幾乎快被他說服了。皇帝已被連日來的噩耗打擊到精疲力竭,他無力地偏開頭,目光空洞洞不知落在何處,須臾道:「傳旨下去,你與十六王的婚約作廢,朕將京郊的良田賞賜與你,你……去吧。」
聞於野起身退開幾步,行禮道:「臣,遵旨。」
看著聞於野離去的背影,皇帝眼中幽暗,冷然道:「來人,去十六王府,傳賀蘭山進宮。」
第10章 試婚後第5天
出宮回府的路上,聞於野經過十六王府。王府的門還鎖著,門口站著御林軍,戒備森嚴。聞於野掀開馬車簾,注視那扇朱紅大門片刻,對車夫道:「停下。」
今日章高旻奉命辦事,不在身邊,聞於野獨自在王府外的街道上行走徘徊,最後於茶棚坐下。
茶博士很快給他提來一壺茶並一小盤瓜子,聞於野碰也沒碰,他盯著杯中的茶葉,茶水的溫度一點點降下去。
忽然,兩個侍衛來到王府門前,出示腰牌,守門的御林軍便放了他們入內。
聞於野眉心一動,端起茶盞作勢要喝,藉機擋住自己的臉,目光牢牢鎖定在王府的大門上。
過了一會兒,兩個侍衛出來了,身後還跟著一個人。
此時太陽已在落山,視野較為模糊,但聞於野還是十分確定,那人一定是賀蘭山無疑。
侍衛們領著賀蘭山走了,想必是要帶他面聖。
聞於野沉思片刻,輕輕放下茶盞,結帳離開。
*
賀蘭山跪在皇帝的病榻前,一名嬪妃正在給皇帝餵藥,皇帝才喝了小半碗,便命她退下。賀蘭山正屏息凝神,等待皇帝問話,忽聽皇帝道:「賀蘭山,你來伺候朕服藥。」
賀蘭山不由驚懼,他盡力克制住狂亂的心跳,上前端起藥碗,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餵到皇帝嘴邊。
沉默地餵完了藥,賀蘭山將漱口的茶水和痰盂奉到皇帝面前,又輕柔地替他擦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