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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開的藥起了作用,再加上楚帝的寢宮內一直燃著火龍,溫度十分適宜,白岩昏昏沉沉的一覺睡到下午才醒來。
他側臥的蜷縮在寬敞的龍床上,呆呆的睜開杏眼,遲鈍的觀察四周。
他眼前是雕鏤著萬里江山圖的垂地金砂帘子,隱隱能看見後方垂首站立的侍女。帘子兩側則蹲坐著兩隻龍睛鳳目、張牙舞爪的「神獸」,足足有八尺兵將那般高,上又刻著四爪盤龍,極盡奢華和威嚴。
這裡不是都江候府。
白岩被這副陌生的場景嚇得立刻清醒起來,他惶惶不安的抓緊手指,從鬆軟的床褥中爬起來。
先前的記憶開始慢慢的回籠,白岩吐著微熱的氣息,蜷著手指,慢慢的低下頭,視線有些怔怔的看著身上新換上的褻衣。
他還有模糊的印象,這衣服是那個「可怕的人」親手替他換上的。
白岩有些侷促的捏了捏指肚。
他抓著柔軟的衣料,神色惶惶的看向床帳外邊,唇瓣張了張,發出很微弱的沙啞聲音來:「有、有人嗎?」
少年聲音又啞又軟,輔一出口,候在殿內兩側的宮人皆是一震。
她們是隨侍楚帝的近侍,雖為普通的中庸,卻都是習武的高手,殿內的氣氛一時緊繃起來。
白岩這時候對氣息極其敏感,他被宮人凜然的氣勢嚇住,緊緊抓著被子,發著抖往後退去,殿內淡淡的信息素也慌亂的瑟瑟蜷縮起來。
「都收斂些。」
殿內忽然響起一聲嘶啞的聲音。
說話的是楚帝留下的暗衛,經他一開口,宮人才意識到剛剛的冒失,許是衝撞了裡面的小貴人,連連收斂了氣勢,低著頭,重新變得溫和無害起來。
並非是她們失誤,而是她們全然沒有反應過來楚帝寢宮內會出現「坤澤」的事實。
寢宮再次安靜下來,暗衛也沒再發出聲音。
可即便如此,白岩也被嚇到了。
他不敢再發出聲音,慢慢的縮回床角,雙手緊緊抓著身上的被子,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幾乎是同一時間,殿外傳來男人低沉不悅的嗓音。
白岩猛得抬起頭,聽著那道聲音越來越近。
楚驥剛面見完太使官等人,江國雖養了一堆廢物,可倒也有幾個能堪大用的官員,只是見到他便如見到貓的鼠輩,答話都戰戰兢兢說不利索。
江德滿當然不敢提醒他正是因著他的低氣壓才把太史官一行人嚇得如此,只得勸道:「陛下消消氣,免得氣壞了龍體。」
楚帝沉著臉,忽而抬手,止住他開口,大步朝裡間去。
他皺著眉,大掌掀開簾帳,一眼便望見縮在牆角,恨不能消失的少年。
少年如同驚弓之鳥,見到他整個人顫了一下。
男人眉頭皺得越發得緊,意識到許是怒氣還未散,嚇到了這東西。
少年還在病氣中,緊緊抱著肩膀縮在牆角,看起來小的可憐。
楚驥放下手,冷著臉折身。
只是他還沒邁下階梯,便被人抓住了衣角。
楚驥動作一頓,他停住腳步,垂首看過去。
少年伸著細瘦的手臂,青白的手指一根一根蜷著,緊緊抓著他的衣袖。
他像是嚇壞了,被男人盯著,煞白的唇瓣囁嚅了兩下,才磕巴出幾個字:「不、別,別走。」
許是上午的藥起了作用,少年的臉色不再那麼蒼白,湧上了些被暖出來的殷紅色,只是那雙杏眼依然是濕漉漉的。
男人面無表情的看著他,沉聲開口:「你想做什麼?」
白岩呆呆的仰著頭。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但是除了男人,他在這個「世界」里什麼也不認識。
即便「他」很可怕,可呆在他身邊,也好過他自己縮在這個陌生的地方。
可是對方憑什麼幫助他呢?他很討厭自己,白岩是知道的,即便為他換了衣服,也不過可能只是嫌棄他而已。
少年低下頭,攥著男人衣袖的手指更用力了一點,又慢慢張開。
「唔!」
下一刻,少年忽然騰空而起,他渾身僵硬著,胳膊撲騰了一下。
楚驥冷橫著眉,將這東西提到身前。
顧忌著他的身子,沒有向先前一般徑直將少年整個提在半空中。
白岩被掐著下巴抬起頭來時,還沒有反應過來,傻呆呆看著眼前男人放大的臉。
楚驥皺著眉,冷聲道:「既不知道要做什麼,那便老實些。」
白岩茫然的看著他。
楚驥鬆開手,語氣莫定的道:「來人,端上藥來。」
帷幔外立刻響起宮人壓低的聲音:「是。」
宮人小心的掀開帘子,低著頭奉上新熬好的湯藥。
白岩又開始有些害怕,畢竟先前男人實在太兇。
但是他的病著的時候,男人都沒有殺掉他,或許,或許不會再要殺他了?
少年緊張的蜷坐在被子中,神色惶惶不安,一雙又黑又圓的杏眼緊緊觀察著男人的舉動。
楚驥瞧了一眼,眉頭擰得越發緊。
這東西果然不如昏睡時的老實,現下便又豎起了全身的小刺。
他莫名有些不悅,語氣也冷淡下來,「還等什麼,要孤來餵你嗎。」
白岩身子一僵,他連忙搖搖頭,然後從被子中探出身子,舉著雙手去接宮人手中的藥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