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頁
他又等了一會兒,江明月一動不動,不給任何回應,仍不肯走,僵持很久,江明月突然用很輕的聲音說:「你明明知道,我爸就是因為家裡出的事急死的。」
越仲山不以為然地預備再給江家來這麼一下,顯然就是對他家裡帶著血的悲哀一點沒有放在心上。
越仲山渾身的血都涼了。
走廊的感應燈隨著主臥房門的開合而亮起來,燈光投下來,將他的一半影子打在牆上。
壁布的色調和材質都是江明月定的,掀掉了原先模版裝修的暖黃色牆紙,摸上去是一種偏紗質的手感,在近牆根的地方開始有小簇的桔梗花出現。
原本越仲山對這些都很沒所謂,但如果是江明月讓他也來摸一摸不同布料的手感,他就會感受到一種豐盈的幸福。
他在翠湖明珠住了好幾年,對每一間房都熟悉,但他並沒有推開任何一間客房的門。
在主臥的門口站到窗外開始有亮光,越仲山沒覺得用了多久。
甚至他覺得時間停留在這一夜也不錯,那就不用去面對江明月的「明天再說」。
江明月醒得算早,站在留著一道門縫的門後面,越仲山很快就聽到他下床和洗漱的動靜。
等他從浴室出來,身上的睡袍換了一件。
深香檳色的絲質,長到大腿,衣料垂軟,包裹著他很薄的肩膀和胸膛,款式的原因,袖子沒那麼長,手腕露在外面,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還留著水珠。
睡袍穿得整齊,往上只露出鎖骨,和下面很小的一片白皙的皮膚。
他看到站在幾步之外的越仲山,停下動作,站在原地,看了越仲山一會兒。
良久,才微微皺眉,收回眼神,眼睛和嘴角都有些下垂。
越仲山向前走了一步,看他沒動,才繼續走過去。
他很輕地碰了一下江明月的眼角,開口時聲音發啞:「哭了?」
江明月的眼睛很紅,越仲山看到的第一眼就開始想,他昨晚什麼時候哭的,為什麼一點聲音都沒聽到,又想,他哭了多久,什麼時候睡著,自己都沒有對他說一句對不起。
除了在床上,江明月沒有真的哭過。
兩個人關係最僵硬的時候,越仲山因為江明楷委託離婚律師遷怒江明月的那天晚上,江明月也是一下子被他嚇哭。
流了一點眼淚,越仲山就什麼蠻力都使不出來了。
他從江明月身上下去之前,腦袋裡都是衝動和憤怒,但還是擦了擦江明月的眼睛。
越仲山不能讓自己過多地去想江明月一個人靜悄悄哭的樣子。
就像他受不了江明月與除他以外的同性異□□往過多一樣。
這一夜多少暴戾與害怕交雜的情緒,都不及此時他恨自己做了那件事,不是因為心裡覺得它是錯事,而是因為他惹哭了江明月。
越仲山又拿拇指蹭了蹭他眼角,像是非常捨不得。
江明月沒說話,任他碰,低下了頭,用頭頂的一圈半發旋對著越仲山,但看上去不像昨晚那樣抗拒。
越仲山就試探性把他抱進懷裡。
他把手放在江明月的後背,發現江明月身上很涼,就抱得很緊,不再是那種紳士的抱法。
很久,江明月才在他胸膛里斷斷續續地說:「你也去洗一下,要早點吃飯。」
又說,「過年好。」
越仲山心底一陣陣酸脹,懸在頭頂的劍沒有掉下來,又叫他頭腦混亂,無法進行任何有效思考。
好一會兒,才也說:「過年好。」
除此之外,江明月什麼都沒再說。
往常他們吵架,或說辯論、鬥嘴,基本都是江明月講著他自己那一套原則和道理,認真的,也是溫和的,越仲山向他道歉,他就可以很快當作沒什麼事發生。
但從昨晚開始,江明月就幾乎什麼都沒說。
他也很少看越仲山,那個擁抱之後,幾乎避免了所有可能的肢體接觸。
收拾停當,兩個人下樓去吃飯。
別墅里的傭人沒有因為主人只有兩個而有所減少,各司其職,一大早,這棟房子就裡里外外都透著年味。
剛吃過早飯,江明月剛換好衣服,就接連接了幾個視頻。
先是徐盈玉,然後是方佩瑤,還有越仲山的奶奶和小姑。
跟徐盈玉說的時間最長,她在家裡四處走動,江明楷也偶有出鏡,不過只是鏡頭掃過的幾秒鐘,還是上午,所以身上穿著家居服。
徐盈玉向他念叨:「你不知道你哥,昨天大半夜才回家,早上起床倒是按時,可板著張臉不知道誰欠了他錢,要我說,早點娶個媳婦兒也好,過兩年生個孩子,媽就不用只對著他瞧冷臉……寶寶,吃菜頭沒有?」
吃菜頭討彩頭,江明月道:「吃了兩個,這邊阿姨做的好像比家裡好吃。」
打不通江明月的,方佩瑤的電話才打到越仲山手機上,說了兩句,要轉給他,江明月只好先掛了徐盈玉的視頻。
幾通電話一共用了一個多小時,就快要中午了。
之前就說好,今天要再去越家一趟,看看爺爺奶奶,江明月還計劃去方佩瑤那裡一次,然後回江家,下午回來翠湖明珠,吃年夜飯,守歲。
兩人照計劃出門,從越家出來去酒店的一段,方佩瑤「不急不急」地打了三個電話,下午四點多,才頂著她挽留的目光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