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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地下賭場的大老闆全都隔著好幾層,只要不立案去查,看材料的人都不會知道它關係到江家王家還是李家,所以沒驚動任何人,廉政署只把它當成一件「普通」的大案開始著手,力圖在新年伊始立一大功。
今天剛有動作,江家和越家就都收到消息。
江明楷問:「是不是你。」——幾個月前,有人示意上面去查,並附帶完整證據鏈,是不是你。
接著又問:「你扛了?」——過了幾個月,今天剛有動靜,就立刻又沒了聲息,證明有人扛下它並損失慘重,卻不是江家。
江明月維持著那個姿勢坐了很久,他試著張口,卻說不出話。
越仲山也不說話,他低著頭,江明月就想到他剛進門時的樣子,並找出了合適的形容詞:喪家之犬。
他說出的事不算大,應該是真的不算大,因為短短一天,伴隨著越仲山代江家付出代價,它已經結束了。
可他面對江明月,卻還惶恐、緊張、提心弔膽。
江明月只問了一個已經有答案的問題:「讓人去查,是你知道我哥讓人擬離婚合同那天?」
那天,越仲山確認自己在收到「噁心」的簡訊之後,第二次被江明月耍:江明楷剛出來,他就開始計劃離婚。
可越仲山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當時越仲山想,如果江明月可以為了江家而忍著噁心跟他結一次婚,那他就讓他因為江家一直忍著。
越仲山死死咬著牙,下頜線抽動,良久,漆黑的臥室里手機屏幕暗下去,再沒有一點光線,他啞著嗓子承認:「是。」
第39章
三年前, 越仲山對江明月口過也表白過, 在得到了會考慮表白的基礎上, 收到了「你讓我覺得噁心」的答覆。
三年後,他們因為越家長輩的意思走到一起,越家為名利, 江家為平安。
結婚不到半個月,江家的爛攤子大致打掃完, 江明楷從看守所出來, 江家有了讓江明月離婚的意圖。
當初徐盈玉與江明楷按照慣例, 認為可以通過割讓一部分利益來結束婚姻。
越仲山沒打算照著他們的考慮來,所以另尋他法。
至此, 他們倆之間的事就是這樣,江明月清楚。
過了很久,江明月終於再次開口:「你去隔壁。」
越仲山聽到這四個字,但是暫時沒動。
他動不了, 渾身僵硬, 怎麼都行, 只想待在江明月身邊。
江明月慢慢蜷起腿, 用兩條胳膊抱住,低頭把臉埋進膝蓋。越仲山覺得如果他能把自己藏起來, 那他肯定會這樣做。
越仲山伸手去碰他, 但被偏過臉避開,江明月的聲音既低也悶:「時間太晚,你也累了, 先休息,明天再說。」
「江明楷不會有事,你家也沒事。」越仲山講得足夠直接,也簡短,儘量不顯得語無倫次,「沒事,江明月,已經沒事了,好嗎?」
江明月日常說話都有些慢,不會叫人著急,也不算拖拉,只是顯出一種不太在意似的懶散。
但當下他用了快一些的語速,順著越仲山的話低聲說:「我知道,所以才叫你先去休息。」
所以越仲山沒聽出他一直在哭。
越仲山只是看著江明月坐在那裡模糊的影子,因為瘦而總是顯得單薄,抱住自己的樣子看上去那麼無措,心裡惶然的感覺就如潮水般蔓延,幾乎目眩耳鳴。
徐盈玉總怕江明月受委屈,越仲山一直覺得自己做的還算不錯,但這一次,他知道江明月不止是委屈。
他明白,江明月一定在想,為什麼他這麼可怕。
很少有人能一直幸運,不斷獲得生活的饋贈,但也很少有人會一直不幸,想要的東西沒一樣能得到。
可越仲山最初就只有一樣想要,仍怎樣都沒辦法得到。
當他慢慢開始明白,好像不用那麼極端和偏激的努力就可以擁有時,卻總是差一步。
原本對他來說,江明月不喜歡他,與江明月覺得他噁心的含義是相同的,因為最終指向的結果都是他們不在一起。
那他就想辦法與江明月在一起。
江明月卻教他說不是這樣的。
江明月讓他體會到在一起也可以有不同的方式,江明月肯試著喜歡他的在一起,與江明月看到他伸手就下意識躲開的在一起相比,簡直是天堂與地獄。
江明月總強調「健康的關係」,江明月認同理智、克制、合理和共情。
可越仲山渴望「只有彼此」,越仲山遵循陰謀、算計、威逼與利誘。
這樣的不同原本可以共存,在江明月沒有完全看清他的真實面目之前。
可誰叫他總是差一步。
他的運氣總是不太好。
胸腔里的急迫和恐懼快要讓他發瘋,江明月就在眼前,已經讓他覺得遙不可及,他更不可能在這個時候走開,只知道自己要不停不停地解釋。
「我當時不知道。」越仲山反覆說,「那時候,我以為,你騙我。」
「我以為你會提離婚。」他艱澀地吐出一個個字詞,是他的理由,聽起來卻異常蒼白,甚至無法說服自己,「我沒辦法。」
兩個人在黑暗中對坐,從摟著睡在一起的姿勢坐起來,所以挨得很近,各自的睡袍也沒那麼整齊。
江明月很長時間沒再說話。
越仲山覺得江明月可能這輩子都不想再跟他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