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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換了個角度想問題,越仲山的安全感缺失,是真與從前的生活模式的關聯那麼大,本性難移,還是因為另外的原因呢?
越仲山看得到江明月強調自己的獨立,卻看不到江明月按點上學放學用所有的空閒時間陪他,看得到江明月愛媽媽、愛哥哥,卻看不到江明月用對待第一次戀愛的珍貴的心情去愛他。
是不是因為,在越仲山的眼中,江明月很少提一些戀愛里的傻問題,從不好奇對方有多愛他,不問「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也不想知道「你喜歡我什麼」。
更沒說過離不開越仲山,沒表達過越仲山在他的心中是多麼的重要。
江明月說得太少,越仲山的需求卻太多。
江明月以為做比說重要,越仲山卻把沉默當成被迫和忍耐。
如越仲山所說,江明月的確已經認定越仲山的問題無可救藥,覺得自己付出再多,都沒辦法真正向他靠近,但有沒有可能,真的是江明月用錯了方法?
給缺水的玫瑰拼命施肥,玫瑰是不會活的。
或許越仲山的確比其他人更難感知和相信愛,可如果江明月能不那麼吝惜表達,是不是很多矛盾就都不會發生?
第二天下午,越仲山原樣在江明月宿舍樓下等。
他沒跟江明月要到課表,也知道江明月不喜歡他用別的方法得到,所以只能等在同一盞路燈下。
這個點同學都去吃飯,回宿舍的只有江明月一個人。
他走得不快,但已經到了海城的深秋,風大,帶著潮濕的水汽,推著他向前。
越仲山的大衣下擺也被風吹著,等江明月走到面前,就把手裡打包的布袋遞過去:「四季酒店的炒飯和湯。」
江明月說:「明天不要再送,我在食堂吃。」
越仲山說:「嗯。」
「你昨天也嗯,前天也嗯,今天還送。」
「那我過來幹什麼?」越仲山垂下手,用拇指蹭蹭食指的指關節,「想見你,總得有個理由。你不想吃,扔了就行。」
江明月沒說話,他又問:「今天是第十五天,你說冷靜一段時間,我覺得足夠了,到底還要多久?」
「我不知道。」
「江明月。」
「我真的不知道。」江明月說,「我猜不到下一次吵架會因為什麼,也不知道你到底還在忍著我什麼,每次想到這個,我都很緊張,也很無奈,我想,如果在一起讓你不開心,甚至讓你痛苦,為什麼還要……」
「我什麼時候不開心?」越仲山深深地看住他,「我這輩子都沒這麼好過過,你是真的不知道嗎?我也沒有忍著你什麼,是你在忍著我的不好,但我也說了,都會改的,所以你不要再說這種折磨我的話,行嗎?我痛苦只是因為你要走,你不想要我,我連痛苦都不可以嗎?」
江明月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抓住了自己的手腕,他的聲音不高,一字一頓說得尤其清楚,手上的力氣卻控制不住似的大,握得他有些疼了。
江明月拎著從酒店打包來的晚飯上樓,在窗口看越仲山還站了很久才走。
他的身型高大,大衣裡面一身高定西裝,踩著皮鞋,走在全是學生的校園裡,簡直格格不入,又十足吸睛,路過的人大多都要回頭再看一眼。
宿舍里空無一人,除了安靜還是安靜,越仲山說的那一段話就像是刻在了江明月的腦子裡,反覆回放,最後集中循環「你不想要我」五個字。
江明月面朝牆壁躺在床上,想要確認越仲山的「這輩子沒這麼好過過」的真實性。
他發覺自己希望那是真的。
第二天,江明月只有一節課,他在實驗室待到四點,從柜子里拿了書包,走出實驗樓的時候,左拐是出學校,右拐是回宿舍,江明月沒有想太久,朝左走了。
家裡沒有人,阿姨也不在。
江明月知道沒人,但還是挨著推開好幾個門,最後進了主臥。
床鋪得很整齊,江明月趴上去,探手拿過應該是越仲山隨手扔在枕頭上的幾張紙。
是一份離婚協議書的複印件,江明月不太熟悉,草草翻了幾頁,看見後面有他的簽名,才想起來,是去年江明楷給他那份。
本來是放在江明月自己書房的柜子里的,只待了不到一個月,就被江明月用碎紙機碎了,那麼短的時間之內,越仲山還是把它翻了出來,江明月現在也不感到奇怪。
只是江明月自己都沒怎麼認真看過,但這份複印件看起來卻被仔細翻過,甚至時隔已久,江明月走了,它又被主人翻出來查看。
江明月又在心裡罵越仲山是豬,想不明白他抱著什麼樣的心情鑽研這份離婚協議書,是自虐狂,但心裡又很深地發酸。
可能在越仲山的心裡,就是江明月一邊與他談著戀愛,維持婚姻,一邊也做好準備,隨時可以從中抽身吧。
他回來得很快,可能剛接到江明月說自己要回家,叫他不要再去學校的電話就在路上了,進門的時候,氣還沒喘勻,臥室門開著,他就隔著客廳看床上的江明月。
江明月沖他晃了晃那份離婚協議書:「睡覺都抱著,研究出什麼結果?」
越仲山的表情變了變,皺著眉一言不發,抿唇走到他面前,從他手裡拿過去,放在床頭柜上,又轉回來看他。
江明月說:「我後來就沒有再想這件事,原件都碎紙機碎了,你自己偷偷摸摸地拿走,一個人惦記這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