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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有共性,發自本能的喜愛和厭惡大都相似,而所有惹人喜歡的東西都是明碼標價,比方說感情、關懷與尊重。
越仲山沒有體驗過免費是什麼樣的感覺, 從最初的羨慕、渴望, 到後來的懷疑, 再到現在的抗拒。
他抗拒免費, 崇尚等價交換,最好永遠由自己掌握主導權, 決定開始與結束。
截至目前為止, 儘管他的確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但江明月仍算是他唯一得到的免費。
越仲山一開始感覺身在天堂,飄飄然, 可他很快就根據自己的經驗發現了其中的陷阱。
他們的開始屬於交換,但後來的感情,卻並不能用錢買來—— 這是江明月說的,越仲山就把它記住。
他與江明月之間太多不同,從大的三觀到小的細節處理,越仲山踩到不同就要犯錯。
他害怕犯錯,以前二十幾年的人生里,沒人容忍過他這麼多錯誤。
方佩瑤因為他肯配合紮根越家才做他的媽媽,一次軟弱就得來「我不要你了」的拋棄警告。他後來倒也沒在乎過什麼媽媽還是母親,只是在反覆之下得到了充分的經驗教訓。
二十一歲那年,越仲山負責帶他父親越枚因的其中一個情人去打胎,身體弱,胎沒了,人也沒了半條命,越仲山在身邊都是越枚因手下的醫院走廊里挨了飛來一腳,不是很疼,但他年輕,所以覺得極其丟臉,回到車上以後還是紅了眼睛。那次都不算他的什麼錯。
太多了,後來他早就不再恨懲罰自己的人,當一個人什麼都不在乎了的時候,沒有愛,自然也沒有恨。
他只會反省自己還不夠強大,反問自己為什麼犯錯。
可他要努力與江明月和平共處的辦法,卻又只有試錯,得到的懲罰也不再在他身上,而是江明月的失望、難過和眼淚。
他的試錯告訴他,江明月不會真的在乎他的威脅,還會因為威脅分手,不喜歡他發脾氣時踹門,不喜歡發脾氣,會想要吵架但越仲山道歉以後就會很快不提生氣的事,襪子要扔髒衣簍,上床要戴套,少叫老婆,沒在意過他的錢,媽媽和哥哥排第一名,學習排第二名,朋友排第三名,越仲山不知道排第幾名。
雖然越仲山的世界裡江明月排第一名,沒有人排第二名,他只愛江明月,但因為江明月的愛很多,所以就算越仲山不知道排第幾名,江明月仍然在愛越仲山。
越仲山學習正確愛情的方式像一台精確而機械的校正bug的儀器,錯一次,記一次教訓,下一次觸發,程序會給出正確的反應,但程序本身是不懂何為正確何為錯誤的。
聽江明月說了一大段,越仲山每個字都聽懂了,但每個字都不接受。
以前他只是沒有去理解,記下江明月想要的就好了,可現在他不想接受。
越仲山不由得開始再一次的厭惡免費。
如果江明月可以給他一個標準的答案,要越仲山做什麼,江明月才可以只愛越仲山,那越仲山就算死都會去做。
偏偏江明月不給,越仲山也隱約知道,或許江明月不是故意不給,因為江明月沒有。
果然沒有條件才是最苛刻的條件,這就是免費的陷阱,它使人全程處於隨時出局的狀態。
越仲山是一個精明的商人,也可以說是一個陰險狡詐的商人,他與所有人都計較得失,卻唯獨不怕江明月的苛刻。
他只怕江明月叫停這場令他漏洞百出的試錯。
今天顯然又是一局新的試錯,可越仲山這台校正bug的儀器不願意再記下正確答案,他沒辦法控制的占有欲和害怕一切失去江明月可能的恐懼讓他躍躍欲試,想要挑戰靠前一位的排名。
「什麼叫總會有關係近的,我也天天上班見人,我也跟人做生意,怎麼就沒人三天兩頭叫我去家裡吃飯?」
江明月坐在辦公桌後面,耐心應對:「那是因為我們應酬社交的方式不同,你吃商務餐,我到同學家做客——而且我這幾次都沒有去,還有,合作夥伴跟朋友能一樣嗎?」
朋友,又是朋友。
越仲山咬著牙深吸氣,最終不敢踹門,換成抬手狠砸一下,砰的一聲響。
江明月從辦公桌後面站起來:「越仲山。」
「我沒踢。」越仲山不想讓他覺得自己很怕他,偏過臉不跟江明月對視,語氣很硬,「你又沒說不能砸。」
江明月好一會兒沒說話,越仲山梗著脖子道:
「你真覺得那麼必要?他算你什麼朋友,你自己說的,認識三年,今年才熟起來,還是因為你給他七十萬……他圖你什麼,你圖他什麼?」
江明月聽出越仲山的意思是說他蠢,看不出魏東東對他不懷好意,先對他有意思,後來又看上他的錢。
但後半截沒懂,「你圖他什麼」,顯然越仲山疑神疑鬼,認為江明月對魏東東的感情也超過普通朋友,就算不是喜歡,也沒那麼簡單。
可魏東東身上有什麼地方值得越仲山產生這樣的嫉妒和忌憚呢?
背景、社會地位,甚至相貌,越仲山都明顯優於魏東東,但只因為江明月的一點親近,就可以令越仲山這樣警鈴大作。
之前江明月認為沒必要太過於要求越仲山理解他所說的單純的友誼,摻雜了金錢反而不好的觀念,這時候他卻又覺得自己的耐心太少,試圖對越仲山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