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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彭十足地愣了一下,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目光看著陸潛。
兩人都同時安靜下來,何彭無話可說,他的確是想把所有不好的、非善意的都由自己來背,可他的男朋友不能接受這樣的關係。
陸潛的眼底燒灼著憤怒,眼角卻是委屈萬分的殷弘,透過昏暗的路燈望過來的視線凝聚了更深層的傷心。
「陸潛,我們先回家好嗎?」
何彭率先打破了沉默,他鼻音很重,像是感冒,卻在尾音里藏著小心翼翼的試探。
「我自己打車,我要回我自己家。」陸潛說。
「這兒打不到車,我送你回去。」
冬夜的風實在太冷了,把陸潛滿腔燒騰的憤怒都澆滅了,變成了一池的冰水。
他也懶得再折騰,倦怠又安靜地垂下腦袋,跟在何彭身後往停車場走。
陸潛沿著花壇邊的高低走,目光始終垂著,賭氣似的不去看前側方那個同樣透著疲憊的背影。
他們是怎麼變成現在這樣的?
陸潛邊想邊走,卻不小心一個錯腳直接從花壇圍台邊狠狠崴了下腳,他「嘶」了一聲,眉頭緊蹙,想要站直就被刺骨的痛意直接釘在了原地。
「怎麼回事?」
何彭馬上過來扶住他,拿著陸潛的手讓他搭著自己的肩,然後在他面前蹲下來,把他的褲腿捲起來一塊,腳踝腫了一大塊。
得去醫院。
「我背你過去。」何彭在陸潛面前背過身。
陸潛咬了下嘴唇,這種情況,他不想讓何彭背著。
「……我能走。」
「上來!」何彭突然朝他吼了一聲。
陸潛爬上何彭的背。
車上何彭給認識的醫生打了個電話,說是不去醫院,直接去他那個私人診所。
陸潛偏頭看著窗外,窗外沒什麼景色,他看了一會兒不由自主的就將注意力落在了投映在車窗上的何彭的影子。
手臂上還貼著紗布,眉頭緊鎖。
何彭不應該是這樣的啊。
陸潛閉了閉眼,把眼底泛上來的濕意狠狠壓下去。
***
陸潛的扭傷並不嚴重,在診所里又是熱敷又是冰敷處理完後,只開了幾貼的藥包就好了。
何彭開車把他送回家,又扶著他到家門口按響了門鈴。
陸母一開門看到陸潛這副樣子瞬間心疼得不行,她不知道之前的幾個小時都發生了些什麼,還以為陸潛完全是被網上的言論打擊的。
「哎喲這是怎麼了,怎麼還把腳給弄傷了。」陸母扶著陸潛進家門,「不就網上那些什麼都不懂的人說瞎話嗎,你爸媽又不是養不起你一輩子,不高興咱就不搭理他們,我兒子幹什麼不行啊偏去受那氣。」
「我……」陸潛張口發現喉嚨啞得不行,連忙咳了咳,「我沒事,就是走路不小心扭了下。」
「哎你也太不小心了。」陸母把他安置到沙發上,又轉身跟何彭說,「何彭你也坐會兒吧,這兩天麻煩你了,手沒事吧?」
「沒事,已經不要緊了。」何彭朝陸母笑了下,又注意到沙發上看過來的目光,他腳步一頓,「我就不坐了,先回去了。」
陸母這會兒擔心陸潛擔心得不行,也沒強留他。
送何彭出門後,陸母轉身,陸潛已經翹著腳跳到了臥室門口。
「等會兒啊潛潛,餓不餓,要不要給你弄點夜宵?」
陸潛眼睛滾燙,眼淚有點憋不住,他煩躁地背過身拿掌根壓了壓眼皮:「不用,我想睡覺了,困,好累。」
***
浴室里響起水聲。
陸潛翹著一條腿,把水溫調到適中,有些長了的頭髮被水淋濕,陸潛把額前的碎發一股腦的捋到腦後。
對著淋浴頭揚起了頭,他閉著眼睛,溫熱的水打在臉上,他忍了一晚上的眼淚終於是完成任務,毫無預兆地從睫毛縫隙擠出來,接連不斷地落了下去。
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有記憶以來他好像就從來沒有這樣宣洩的哭過。
陸潛不是個愛哭的人,小時候也是頑皮,被訓了卻很少哭,只低頭認錯,一臉的「我錯了,下次還敢」,有時候落幾滴眼淚也恢復的很快,可這次,他卻覺得,好像真的恢復不了了。
他蹲下來,抱住膝蓋,全身上下只穿了一跳內褲,溫熱全部打在他的後背,有點疼。
他呼吸急促又凌亂,掌根緊緊貼著眼睛,眼淚卻順著掌根不斷從手腕滑下去,悄無聲息地與地上的水流匯集了。
他哭到後來連意識都恍惚,崩潰又絕望,翻來覆去地喊著何彭的名字,一聲接著一聲,嗓子都啞了,最後只剩哽咽和氣聲。
眼淚像泄洪開閘,一旦有了開始就很難停下來。
何彭不止一次地哄著他,說什麼事都沒有,說什麼事他都會處理好。
可是不是的。
陸潛不想讓自己成為他的阻礙,不想看到他為了自己低著頭去拜託別人幫忙,他可是何彭啊。
他,可是,從小到大就是所有人眼裡的天之驕子的何彭啊。
何況,有些事,根本不是他們倆能預料到的,何彭不想讓陸潛看到關於這個世界任何黑暗的一面,他想保護他的這個小朋友內心心底最純潔的部分。
可這一些真的是何彭努力去做就能做到的嗎。
陸潛當然相信何彭為了自己可以去做任何事情,但他不能把何彭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