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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再強詞奪理!"何曉雅尖利的聲音刮破天花,胸口激動地起伏,指甲刺進肉里,她的眼淚涌了出來:"我不管曉傑想不想靠近我,但我不能讓傷害他利用他的人靠近他。你們……你們這些只認得錢的混蛋,把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推上螢屏讓大家看他的笑話,這是人做的事情嗎?我今天一定要帶走他,你們如果阻攔的話,我和你們拼命。"她說得力竭聲嘶,完全沒了剛來時那股靦腆。
豐鳴悄悄拉拉沈定澤的衣袖。真鬧起來的話,吃虧的一定是公司,從法律和道德上來講,讓狗狗為他們公司掙錢確實不易取得諒解。
沈定澤不理會豐鳴的暗示,他的狗狗在發抖,雖然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劍拔弩張的氣氛已經讓狗狗迷惑而且驚恐了。
他盯著發泄出怒火的何曉雅,嘴角微揚,逸出一絲冷笑:"只要狗狗不願意,我就不會讓他跟你回去。"他退後一步,把狗狗推到他和何曉雅中間,一鬆手,狗狗立即又竄回他身後。
"當然,你可以叫來警察,明天早上所有人都會知道狗狗原來是個智力有問題的人,他會背負沉重的世俗目光,被當成異類,失去所有影迷的尊敬和愛戴。"豐鳴客觀地插入一句。
"不……"何曉雅看著曉傑又逃回沈定澤身邊,一種無法挽回的無力泛上心頭,可她怎麼能甘心?她搖頭,咬唇說:"你們不能就這樣帶走我的弟弟,我絕不允許。明天我就上福利組織要求援助,他們有專門的法律援助,會知道怎麼用法律保護曉傑。"知道今天是帶不走曉傑的,她拿起沙發上的提包,收拾情緒。
"曉傑,姐姐明天再來接你。"走到沈定澤身後,柔聲和曉傑再見,看見弟弟避之唯恐不及的舉動,何曉雅神色一黯,轉身對沈定澤堅定地說:"沈先生,我不會放棄的。等到通過法律途徑處理問題時,你會後悔。"轉身,挺直脊樑向門口走去。
"狗狗已經失去很多智力健全的人才能享受的快樂,為什麼不能讓他擁有另外一種屬於他的快樂?"沈定澤對著她的背影,沉聲說:"認為自己屬於另外一個種類,並且享受當另一種生物的樂趣,是狗狗最感到快樂的事情。我們只需要點頭承認,根本不用付出什麼代價,就可以讓他得償所願。何小姐,他已經這樣不幸,為什麼他所要求的一點點快樂,你都不肯給他?"
伸手推門的手停下,輕輕按在門上。何曉雅落寞的背影印入沈定澤眸中,她低頭沉默了很久。
"沈先生,你永遠不會明白。因為曉傑永遠不會是你的弟弟,你沒有看著他出生,沒有和他一起長大,沒有為他學會笨拙的抓筷子而流淚。你不可能了解我多麼希望他能慢慢變好,一點一點學會更多的東西,成為一個可以在社會上生活的正常人。而你們,卻鼓勵他當一隻狗。"
她推開門,活動門來回晃動著,象煽動著她留下的話在空中飛舞。
回到別墅的時候,大家都已筋疲力盡。沈定澤和豐鳴一聲不吭躺到在沙發上,都失神地看著天花,狗狗眼睛紅紅的,直接坐在地毯上靠著沈定澤的手愣了半天,看見沈定澤轉頭看自己,才想起回家第一件事該做什麼。
"狗狗去洗澡,"狗狗站起來:"主人去不去?"平時沈定澤都很高興這個邀請,不過今天他一點這方面的心思都沒有。
"你自己去吧。"沈定澤柔聲說。
狗狗答應一聲,因為沈定澤不陪他,背影悵悵地去了。
豐鳴嘆一聲,從沙發上坐起來:"我們該準備對策,錢賠了可以想辦法,可萬一傳出去我們誘騙智障人士簽約、拍電影,公司就完了。定澤,你還和狗狗拍過接吻鏡頭,以前這都是報紙的佳話,可狗狗身份一曝光,這就成了老闆性騷擾無自理能力的員工。"
沈定澤呻吟一聲,也翻身坐起來,兩手捧著頭,深吸幾口氣,才沉聲問:"只要想到何曉雅會把狗狗要回去,我什麼都亂了。她怎麼做姐姐的,難道都不知道弟弟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嗎?"
"現在不要說那個女人,我們先談談公司,這件事傳出去怎麼善後?"
"不說那個女人?"沈定澤被激怒了,磨著牙冷笑:"那個女人要把狗狗從我身邊帶走,她要把狗狗關在她的破房子裡,直到狗狗老死。全部都是那個女人的事,我不能把狗狗給她。"
"定澤,冷靜點。"豐鳴客觀地分析:"現在的情況,她不告我們騙狗狗為我們工作,已經算仁至義盡。如果真和她爭奪狗狗,我們必輸無疑。這是沒有絲毫勝算的官司。"
"沒有勝算我也……"沈定澤忽然閉上嘴,一身熱氣騰騰的狗狗穿著白睡袍從走廊閃過來,不打招呼就跳上沙發,挨到沈定澤懷裡。
他洗了個舒服的熱水澡,早把今天不高興的事扔到九霄雲外,笑臉燦爛地對著沈定澤:"主人,可以吃牛肉乾嗎?一塊,只要一塊。"
沈定澤憐愛地親親他,小聲說:"狗狗今天很乖,去吃牛肉乾吧,要吃多少塊都可以。"
狗狗一聲歡呼,跳下沙發,立即跑上樓梯上二樓拿牛肉乾的罐子。
豐鳴看狗狗快快活活的背影,不禁嘆氣:"難道我想那女人把狗狗帶回去。可她是狗狗的監護人,法律上她完全有這個權利。不如我們先讓她把狗狗帶回去,避免事情鬧大,然後慢慢和她談。她也是狗狗的姐姐,一定會為狗狗著想,而且我們……"他也忽然閉嘴,因為狗狗捧著牛肉乾罐子蹦著在樓梯頂端出現了。
把罐子抱在懷裡,狗狗縮上沙發,向沈定澤靠過去,又瞪著不大相信的漂亮眼睛問:"真的吃多少都可以嗎?"他對上次偷吃牛肉乾被懲罰的事印象深刻。
沈定澤作出個思索的表情,見狗狗緊張地盯著他,笑起來,溫和地點頭:"吃吧。"親自打開罐子掏出一塊,放到狗狗嘴裡。
狗狗興奮地抱住沈定澤親一口:"主人最好!"立即開始處理罐子裡的牛肉乾。
狗狗在,兩人有再多點的話都不能說。豐鳴朝沈定澤打個眼色,要他叫狗狗上樓自己吃牛肉乾去,沈定澤會意的點頭。一看狗狗,愜意地靠著他,享受自己的牛肉乾。
說不定哪天就不能這麼……,沈定澤猛地心裡一疼,竟說不出叫狗狗離開的話來。她凝視狗狗半天,露出戀戀不捨的神色,改了開始的打算,對豐鳴說:"夠累的,明天再說吧。你今晚別回去了,就睡我這。一樓浴室給你用,我用二樓的。"
豐鳴瞧狗狗無憂無慮的樣子,也隱隱難過,點頭說:"好,明天再說。"
"狗狗,上二樓吃吧。"沈定澤打橫抱起狗狗,親昵地用額頭蹭狗狗光滑的臉蛋:"要不要陪主人洗澡?"
"要!"狗狗大聲回答,又想起什麼似的問:"可以帶牛肉乾嗎?"
沈定澤和豐鳴雖然心事滿腹,還是不禁笑起來。正要上樓,電話響起,豐鳴順手接了電話:"你好,找哪位?"聽了兩句,豐鳴叫住抱著狗狗已經上了樓梯的沈定澤:"定澤,你接一下。"臉色凝重。
沈定澤知道不對勁,放下狗狗,拍拍他的屁股:"去幫主人放水,不要又弄得整個浴室濕漉漉。"
狗狗聽話地去了,沈定澤下樓接過豐鳴手中話筒,豐鳴壓低聲音說:"是蘇慰青。"
沈定澤也臉色變沉,舉起話筒:"我是沈定澤。"
不知蘇慰青說了什麼,沈定澤臉色越變越黑,豐鳴已經大致知道內容,見沈定澤幾乎捏碎話筒,知道他快氣壞了。豐鳴擔心沈定澤氣頭上亂說話,剛要伸手拍拍他,要他小心言語,不料沈定澤已經對著話筒大吼起來:"你閉嘴!誰給你的消息?蘇慰青,我警告你,如果你敢在報紙上亂寫一個字,我捏碎你的脖子!"
啪!摔上話筒,沈定澤喘著粗氣瞪著電話,抬頭看看豐鳴,眼裡閃過無法抑制的憤怒,再也壓不下火氣,雙手捧起電話,用盡全力狠狠往客廳盡頭一扔。
巨大的響聲令人心悸。電話撞上牆,碎成幾塊,掉到地毯上。
兩人心情都無比沉重,望著亂七八糟的地毯不作聲,沉默中,頭頂傳來狗狗小心翼翼的聲音:"主人?"正從二樓走廊上探頭向下看。
沈定澤抬頭看見狗狗擔心的模樣,微笑起來:"沒什麼,正和豐鳴討論劇本,其中一個場景是這樣的。"
"對,你主人不過是做個現場示範。"豐鳴聰明地加一句。
"主人好厲害。"
"對啊,你主人好大的勁道。"
沈定澤上樓,抱住狗狗,聞他身上洗澡後的香味,寵溺地問:"放好水了嗎?"
"放好了。"狗狗請功,非常滑頭地試探:"明天也可以吃牛肉乾嗎?"
沈定澤眯起眼睛:"那就要看你有沒有把浴室弄得到處濕漉漉。"
"沒有,這次狗狗乖乖的。"
豐鳴在樓下聽著他們的嘻笑聲,掏出香菸,沉默地一個人抽起煙來。
狗狗心情非常愉快,主人幾乎是有求必應,他吃了很多牛肉乾,陪主人洗澡的時候把浴室弄得象下過一場大雨,可主人根本沒有怪他,還拍拍他的腦袋說"不要緊"。
他抱著主人甜甜睡了一覺,抱著主人的感覺舒服極了,那是影迷送的大抱枕絕對比不上的。
"我的脖子。"沈定澤睡著睡著就會閉著眼睛把狗狗勒住他脖子的手往下挪,讓狗狗抱住自己的腰。
可只要過一會,狗狗又會迷迷糊糊地再次勒住他的脖子。
上吊般的感覺讓沈定澤無法安睡,他睜開眼睛:"這小傢伙。"把狗狗摟得他脖子緊緊的兩手抓下來,握在掌心裡。
這下終於好了,狗狗似乎滿意沈定澤掌心的溫度,這個感覺比主人的脖子舒服。他愜意地打個哈欠,挪得更近點,臉擱在沈定澤胸上,繼續做他的好夢。
充足的睡眠賦予狗狗無窮精力,第一絲陽光she進窗戶時,狗狗就被驚動了。他揉著眼睛,很快就恢復了平日的靈活,從床上簌然跳起來,又猛地跪在沈定澤身邊搖晃好不容易剛剛入睡的主人。
"主人,太陽出來了。"
"主人,狗狗要吃排骨。"
"主人,主人……"
沈定澤閉著眼睛胡哼了兩聲,顯然被陷在夢鄉不願浮出來。
"排骨,狗狗要吃排骨。"
這個小搗蛋,吃不到排骨是不會安靜的。沈定澤早習慣了狗狗對排骨的虔誠,只好勉強睜開眼睛,把拎著狗狗睡衣的前襟把他抓過來,在他頭頂上輕敲一記。
"就知道排骨。"在狗狗達到目的就滿眼放光的笑臉上親一下,下床為他準備早餐。
狗狗跟在沈定澤後面:"可以不吃胡蘿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