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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如再給你一次選擇……"

    "豐鳴,這世上沒有假如。"

    看著頹廢如此的沈定澤,豐鳴站了起來,居高臨下望著沈定澤,沈定澤以為他又會氣急敗壞地開口大罵。

    "我出去一下。"扔下幾個字,豐鳴取了車鑰匙,打開大門。

    只余沈定澤一人的別墅更為冷清,寂寞如不速之客闖進來,令沈定澤渾身發冷。

    "主人!主人!"

    沈定澤驀然抬頭,他頓了頓,發瘋似的撲到門口,一把拉開大門。門外一片寂靜,豐鳴今天早上強烈抗議不惜用法律維護私人權利,將花園中糙地踩得狼藉一片的記者們才沒再擠在門檻前。

    狗狗,明明聽見狗狗的聲音。沈定澤搜索四方,失望地沒有發現熟悉的纖細身影,只看見幾個鬼鬼祟祟的攝像頭在遠處柵欄後對準自己。

    "滾!滾!"沈定澤握起拳頭對著窺視的攝像頭怒吼,轉身進屋,惱怒地摔上大門。

    如骨附蛆的記者被隔絕在身後並沒有讓沈定澤感覺好點,他站在門後,空洞地望著偌大的客廳喘氣。

    頹廢,他明白自己是頹廢的。象以往被他所唾棄的那些沒鬥志的失敗者一樣,如今他也成為一個失去鬥志的失敗者。

    不過是愛情罷了,愛上一個不值得愛的缺陷者,需要做一個明智的選擇。沈定澤反覆對自己說著,沮喪的感覺終會過去,愛情和永遠相比起來輕如鴻毛。

    "振作,振作點!"他狠狠打自己一個耳光,確實感覺清醒一點。

    "對,就是這樣,振奮精神。"沈定澤沉聲對自己說著,努力集中精力,用力邁著剛勁的步子走到沙發邊,象面對著全世界正注視他一舉一動的人一樣保持尊嚴地坐下。

    沙發熟悉的觸感那麼實在,"主人!主人!",狗狗隨時會從後面頑皮的跳上沙發,洗澡後香噴噴的穿著睡衣親昵地在他懷裡亂蹭。沈定澤霍然轉頭,通往浴室的走廊上空無一人,他發出一聲哀嚎,猶如受傷的野獸般,痛苦地倒在沙發上。

    就那樣躺在沙發上,毫不察覺日頭從東移到西,被冉冉升起的彎月取代。夜無聲無息來臨,寂寞這個不速之客沒有離開的打算,黑暗中,它更自在,從客廳到臥室,到處是這個不受歡迎的客人的蹤跡。

    時間不著意地流淌,秒針不停地跑著,沈定澤在漆黑中睜大雙眼,他猜想自己已經死亡,沒有方向沒有目標沒有理想的狀態使他根本不想動彈,而時間,他卻仍可以察覺時間一秒一秒消逝,他並不在意時間消逝,就象他已經不在意其他。

    豐鳴一夜未回,第二天天大亮了,才傳來掏鑰匙的聲音,豐鳴進了門,看見沙發上躺得毫無儀態的沈定澤。

    "昨晚沒有吃飯?"

    "要我不回來,你打算就這樣等死?"

    "定澤,你現在就象你以前最看不起的孬種。"

    沒有反應。豐鳴走過去,辛苦極了似的伸個懶腰,重重坐在沙發一旁,拍拍沈定澤的肩:"起來,我知道你沒睡。"從口袋掏出一張紙條,一串鑰匙用小指勾著,甩出清脆的金屬撞擊聲,"喏,地址,車鑰匙,都在這裡。"他把這些東西往桌上一扔,站了起來,嘆著氣:"我算是仁至義盡了,公司里麻煩事一大堆,實在沒功夫和你耗。別說我不夠朋友,你要不躺著等著餓死,要不就開車去看看他。"

    "他?"沈定澤凝滯的眼珠動了動,茫然吐出一個字。

    "對,他!"豐鳴懶洋洋打個哈欠:"狗狗也好,曉傑也好,真是的,我怎麼光遇上瘋子?她姐姐是個瘋婆子,我看你也差不多了,就狗狗瞧著正常點。唉,狗狗再這麼折騰幾天,他也要跟著你們瘋掉。"

    沈定澤猛地從沙發上坐起來,拎住豐鳴的領帶:"你說什麼?"聲音沙啞。

    豐鳴張開口剛想說話,沈定澤又猛地鬆開手,冷靜下來似的,別過頭,垂下眼睛沉聲說:"狗狗在吵吧?他就是這樣,不能逆他的意,任性得叫人受不了,倔起來能嚷嚷上一天……"唇角不自禁逸出一絲微笑,旋即逝去,沈定澤若有所思地閉上了嘴。

    豐鳴嘆:"我以為只有女人會這麼藕斷絲連要死不活的。慡快點,你去不去看他?"

    "去了又怎樣?"沈定澤苦笑:"我能給他一輩子?"

    "你怎麼知道自己不能?"

    "我不能肯定自己能!"沈定澤被惹毛似的提高聲調。

    豐鳴瞅著他脖子上一跳一跳的青筋,投降似的攤開雙手:"好,好,我再不管你們的事,你安心當個失魂落魄的林妹妹去吧,公司倒閉了我會通知你一聲。沈定澤,你也算是個男人?你說對了,狗狗跟著誰也比跟你強。"火氣上來了,他賭著氣上樓收拾衣服,把兩三件簡單的襯衣往袋子裡一扔,抬頭看見柜子里幾套中號的嶄新西裝,都是專門為狗狗度身定做的,整整齊齊掛著。豐鳴冒上來的火氣冷卻幾分,沉甸甸地嘆了口氣。

    他提著袋子從二樓走廊往客廳看,放緩了語氣:"定澤,我剛……"聲音遏然而止,驚訝地看著空蕩蕩的大廳,桌上放著的地址條和車鑰匙已經不見了。

    甩開尾隨的記者後,沈定澤死勁踩著油門。冷靜,他知道需要冷靜,假如仍有理智的話,他甚至應該勸說自己踩下剎車。不應該看那張紙條,從一開始他就知道不應該看見那個地址,早知道看見了地址他就會行動,可他情不自禁,還是顫抖著打開了紙條。

    怎麼可能在知道狗狗的下落後仍呆在原地,沈定澤知道自己的行為是愚蠢的,把事情推向更糟糕的發展方向。

    可是,去他的理智,就是因為理智這東西,才讓狗狗離開了他。現在就算前面是懸崖,他也不會踩剎車。

    飛砂走石地趕到紙上所寫的地址,那是一個離市區不遠的小村,沈定澤走下車,匆匆尋找著那個人。

    就在這裡,一定就在附近。心砰砰急跳著,可以感應到狗狗的存在,他淌著汗,把襯衣最上面的扣子扯開,焦灼讓他喘不過氣來。

    "我找何曉雅,知道嗎?"抓住身邊一個悠哉游哉的行人,顧不上禮儀和笑容,沈定澤沙啞的問路嚇了被問人一跳。

    小村並不大,順著行人指的路輕易就到了。眼帘里跳進一個小小的院落,角落裡栽著一藤架小黃瓜,兩三張年代久遠的矮木凳放在屋外的空地上,寧靜安逸的環境,如沈定澤所想。他怔怔站著,遠遠瞧著,這才是狗狗需要的生活,那些謾罵、攝像機、惡毒的辱罵都與他無關。

    "放我!我要找主人!"一陣蠻橫的叫嚷從屋子裡傳出來,撕破寧靜,穿透沈定澤剛剛才平靜下來,並有點失落的心。

    "我是狗狗,狗狗!我要主人!"

    "我是狗!我要當狗狗,我是聽話的狗狗!"

    叫嚷一聲高過一聲,村人們充耳不聞,似乎習以為常。沈定澤呆若木雞,好一會,才顫抖著雙手跨進院子。

    狗狗,狗狗在那裡。他的呼吸、心跳、腳步、思緒都不聽使喚,一切全亂了套。

    "放我出去!"不知道屋子裡有人跟狗狗說了句什麼,狗狗激動地尖叫起來:"主人不會不要狗狗的!"聲音裡帶著哭腔,咚咚咚的擂牆聲傳到院子裡。"騙子!你是騙子!壞人把狗狗捉掉,主人會來打你!"碗碟瓷器摔壞的桌球聲不絕於耳。

    狗狗!喊音效卡在喉嚨里,沈定澤朗朗蹌蹌朝門跑去。主人在這裡,就在這裡。側邊猛然碰上一股力攔住他的腳步,胸膛被人用雙手死勁抵著,一雙瞪得極大的眼睛布滿血絲跳入視線。何曉雅咬著牙,壓低聲音,急促而驚惶地問:"你來幹什麼?你來這幹什麼?你瘋了嗎?"

    "讓我見他。"

    "你答應過我什麼?"

    沈定澤抓著何曉雅瘦弱的肩膀:"求求你,讓我見見他。"

    "見他?你能給他什麼,你聽見了嗎?你聽。"她放輕聲音。

    寂靜中,狗狗的哭叫仍未停止:"我要主人,主人!主人會生氣的,他會罵狗狗的!"沈定澤一陣心疼。

    "我愛他,讓我帶他走,我願意照顧他一輩子。"他不顧一切了。

    "你存心要把他逼瘋嗎?你這個畜生!"何曉雅慘笑,用拳頭怨恨地擂沈定澤的胸,小聲哭著罵:"你能給他一輩子?你的諾言有什麼用?你答應過把他還給我的,你連幾天都受不了就跑來了。等你把他帶走了,也是幾天就受不了就把他給扔了。你休想這樣糟蹋我弟弟,休想!"面無血色的臉上露出瘋狂的、惡狠狠的表情。

    "我要出去!我要回家!"拼命擂門的聲音和狗狗的叫嚷夾雜在何曉雅的責罵里。

    渾身都濕透了,沈定澤對著何曉雅,手足無措,這個……這個總是一針見血的無情女人。

    是的,他給不起。承諾是殘忍的,無情到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他答應過將狗狗還給何曉雅,他失信了。怎可以保證他不再失信於另一個承諾?

    寒氣從頭到腳圍繞著他,讓他痛恨發生的一切,他茫然舉步,向傳來狗狗聲音的方向走去,何曉雅趕在他前頭攔著,死死瞪著他:"你要逼瘋他嗎?你就不肯放過這麼一個可憐人?"

    沈定澤重重一挫,只要一抬手,就可以揮開這個瘦弱的不講理的女人,可他的手沉甸甸的,有千金重。看看這雙瘋狂的眼睛,他見過她坐在公司休息室里嫻靜斯文的模樣,什麼把她逼到這樣的境地?

    快崩潰了,沈定澤知道她快崩潰了,不知道她徘徊在崩潰邊緣苦苦掙扎了多少年,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的臉,她背負著沉重的血緣責任,一點喘息的空當也不能奢望,她原本可以逃脫的,讓狗狗留在沈定澤身邊。

    可她來了,哭著求著跪著,不惜用鮮血要回她沉甸甸的包袱。

    這樣一個瘋子般的女人,沈定澤對著她抬不起手。剎那間他懷疑自己是否配當一個男人,他應該把狗狗的責任接過去的,他愛狗狗,他可以照顧狗狗,讓這個女人不再背負沉重,讓她去找已經消逝得所剩無幾的快樂。

    他沒有這樣做,他給不起自己的一輩子,他不敢給一個關於永遠的承諾,他沒有這種自信,象所有失敗者一樣,他敗給自己。

    "讓我見見他,我真的想他,"沈定澤從沒想過自己會幾乎哭著求一個女人,他低聲下氣地求著:"悄悄的,讓我看他一眼。我快瘋了,真的,假如你不讓我見他一面,我會瘋的。"

    "不,你不能。"何曉雅畏懼又憤怒的目光逼視著他,急促地搖頭:"你會毀了他,你會毀了他。"

    "我愛他,你不能明白我有多愛他。我只是想見他一面。"

    何曉雅不屑得搖頭:"愛情?愛情算什麼東西,你可以用這個擔保?你敢說你一輩子的愛情只有一次?我難道不明白,我明白的。但世界上的人可以分分合合,可以說不愛就不愛,曉傑不可以,他只有一次,他不懂得人心善變。他一點防備也沒有,只能受你們屠戮。"她的頭搖得越發厲害,無法自制地顫抖著肩膀,聲調漸高的時候,兩人卻發現房內的叫嚷猛然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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