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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宇辰深吸了一口氣,用手撐住牆壁站起來。
談峻拉住他的腳踝:“侯宇辰,你……?”
“是的,”侯宇辰迅速的截斷他的話:“可是,那又怎麼樣?”
談峻頓時愣住,看著侯宇辰打開門,消失在房門外。
過了好一會,房門再開,談峻抬頭看到陶銳站在門口。
“煙。”他短促的命令著。
陶銳哦了一聲走出門去,不一會兒,把煙和打火機一起砸到談峻身上,這小孩,談峻苦笑,養了這麼久,還是這麼不乖。
談峻點起火,蒼藍色的煙霧將他包圍起來,與世隔絕似的姿態。
“在我們行內,9MM的手槍子彈,又叫毒彈。”陶銳道。
談峻偏過頭去看他,目光閃亮。
“因為人體組織的強度不一樣,鈍頭彈的受力面積比較大,彈道會偏移,扭曲在一起,然後把什麼東西都攪碎。”陶銳的手指扭轉,最後捏成一個拳頭。
談峻深吸了一口氣:“你故意把這件事說得這麼噁心,是想暗示什麼?”
陶銳眨了眨眼睛,問道:“侯宇辰喜歡你?”
“我不知道。”
陶銳嗤笑。
“看,你並不相信我,那你還問我幹嗎?”
“不幹什麼。”陶銳彎下腰,把拳頭舉到談峻眼皮子底下:“另外,我沒有故意把這件事情說得很噁心,想知道今天這一槍打下去會怎麼樣嗎?他的肺里會出現這麼大的一個空槽,裡面全是碎掉的肺泡,如果剛好打到了肋骨上,那還會有形狀漂亮的碎骨頭。”
談峻沒有看,但是臉色漸漸變白。
他有點不耐煩:“你到底想說什麼?”
陶銳聳聳肩:“雖然我很為他不值,不過,我看他剛才出來的時候好像很傷心的樣子,你應該對他好點兒,畢竟他為了你好像連死都無所謂的樣子。”
談峻忽然笑了起來:“對他好點兒?怎麼對他好點兒?抱抱他,哄哄他?老兄,他是侯宇辰!?侯宇辰不是遊戲,不能拿來玩。”
陶銳沒說話,不過一臉的不以為然。
“出去,幫我把門關上,我今天不想見任何人。”談峻非常簡單的給出直接命令。
一陣沉默,然後,如願的安靜了。
談峻環視四周,這才發現這裡似乎是一間傭人房,小小格局,靠窗邊放著一張床。
很好,反正他現在也不想動,隨便趴在一張床里算了。
煙味很快充滿了這小小的空間,房間裡像是失了火一樣,談峻終於開始不由自主的思考,究竟是哪個時刻他最害怕,是談安拿槍敲他頭的時候,還是侯宇辰數到七的時候。
然而,他居然不能分辨,這真是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談峻心想,嚴重到他完全不打算繼續的想下去。
第45章 水晶杯
第二天,報紙出街,侯宇辰是無可爭議的頭版頭條,太強悍了,太冷靜了,太戲劇化了,太令人心動了,女人們簡直想抱著他尖叫,侯宇辰謝絕一切訪問,可是,卻讓狗仔更瘋狂,鎂光燈聚焦,談峻趁機淡出公眾的視線,變成消失在媒體版面上的幕後老大。
談安入獄,罪名很是可觀,但呆在牢里會容易保住更多人的性命,他知道談峻的手段,逼急了他,從來不是一刀斃命的路子,他喜歡從最痛的地方下手,讓你慢慢的死。
香港,仍舊是繁華的城市,繁華的夜。
現在的談峻已經擺平了家事,出入不再需要大批保鏢追隨,陶銳早前覺得這個男人真是瘋狂,之前最危險的時候身邊站上十幾個黑衣人,他還是要出來玩,囂張而招搖的走過鬧市,好像生怕別人看不到他,後來才知道越是這種時候越要把氣勢做足,你說你不怕,別人就會來怕你。
做人的道理其實和拳台上的PK沒有什麼本質的不同。
那天的午夜,他們從蘭桂坊的一間酒吧包廂里出來,因為有陶銳在,閒雜的小打手們索性就被放了大假。兩個人都喝了一點酒,於是這條街上的霓虹在酒精的渲染之下都變得美麗了許多。路邊的小暗巷子裡有人在打鬥的聲音,灰濛濛的看過去,影影綽綽的倒像是一群小混混在教訓人。
這是午夜裡常有的戲碼。
陶銳的腳步停頓了一下,繼續往前走。
談峻看著他笑道:“你不去幫忙嗎?”
陶銳反問道:“你需要我去?”
“有人在欺負人。”
陶銳看了一會兒,點頭:“是啊,不過,我管不過來。”
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的人生難題,總是要靠那個人自己去解決,誰能救誰,誰也救不了誰。
談峻雙手插在褲袋裡倒退著走,走了幾步忽然跳起來,笑道:“想不想看我打架?”
“你也會打架?”
“開玩笑,我也是廟街混大的。”談峻把手錶脫下來給陶銳拿著,卷了捲袖子就去加入戰局。
“嗨嗨……”陶銳拉了他一把,把他脖子上松垮垮掛著的領帶解下來,纏到他手上:“行了,去吧。”
談峻看著他垂目的側臉,纖長的睫毛根根分明,尾稍上挑著一點異色的光,不折不扣的一個美人。
“怎麼?”陶銳看他不動,勾著嘴角笑起一點點,一貫單純正直的臉上便染著幾許風情,不像了,一點不像了,同樣的眼角眉稍,不一樣的神韻,一點不像了,談峻忽然停頓想了幾秒鐘,這些年,他改變了多少人,扭轉了多少人的命運?
最初,最初的時候,侯宇辰是什麼樣子的?
為了他的帝國,埋葬了多少人的純真?
當然,也包括他自己的。
談峻揮了揮拳頭,衝到人群中去,灰沉沉光影迷亂的所在,是敵是友都似分得不太清,而談峻最好辦,衝到交戰最激烈的地方去,見人就打,把兩邊都衝散。陶銳一直跟在他身後,只用一隻手,隨意勾撥把那些出手太狠的人都摞倒。
“差太遠了。”談峻覺得不盡興,跟著陶銳打架簡直像頑貓戲鼠。
“你玩夠了沒?早點回去睡覺?”陶銳沒有辦法從這種事情中得到樂趣。
“嗨……你老了。”談峻纏上來,看著他的眼睛。
陶銳愣了一下,有一下沒格到,斜刺里一拳揍到談峻背上,雖然不算重,總也讓人好一陣愁眉苦臉。
“是啊,我老了。”陶銳把手裡的東西塞給談峻,拳打腳踢的幾下背摔和側踢,把一干小混混都遠遠的打散。
談峻靠在牆上拍手鼓掌:“好,好,帥!”
陶銳走回去,笑:“我果然是個賣藝的。”
“這話說的,誰不是?誰不是在賣藝?”談峻勾住陶銳的脖子大剌剌的往回走。
老了,老得真快。
陶銳坐在敞篷跑車裡仰頭看向天幕,頭頂上滿是烏沉沉的黑,看不到半顆星。
談峻看著他柔軟的脖子,薄薄的皮膚下面的精實的肌肉和血管,在牽扯中顫動,看起來格外的脆弱,他心念微動,把手掌覆上去,握緊。
“嗯?”陶銳轉過頭去,夜色中的黑眸,平靜得幾乎凝滯,臉上沒有更多的表情。
談峻有點恍惚,曾經的曾經,那個大聲笑著,說:我叫李有錢的少年,已經湮滅在流光中不再回來。
真快啊,才多久,有沒有一年?
難怪他再也記不得侯宇辰最初的樣子,侯宇辰已經跟了他十一年了。
“怎麼了?”陶銳問。
“沒什麼。”談峻轉回頭專心開車。
明明就有什麼,可是談峻如果不說,陶銳也不會問,這是一種默契,更是一種習慣,習慣於不去管閒事,也沒有好奇。
集團的運作已經上了正軌,日常事務由侯宇辰全權處理,只有一些關鍵的大案子需要交給談峻過目才能決定,不過似乎從那天起,侯宇辰沒有在私人場合單獨出現在談峻面前過,文件全部由助手轉交。談峻有時候看行文語言,會想到這是侯宇辰的風格,偶爾想起當年他坐侯宇辰身邊打PSP的日子,侯宇辰說法語的時候很性感,如果談峻闖關不過,侯宇辰會代他打BOSS。
有些人在身邊呆久了忽然消失,的確是一件會讓人感覺到空虛的事,尤其是現在的談峻,頭頂已經沒有一塊讓他隨時隨地要小心做人的烏雲。生命中忽然沒有了壓力,輕飄飄的好像會飛起來,果然也是件不能承受的事。
那天喝完酒又打了架,回去的時候自然就有點晚,進門的時候聽說侯宇辰已經到了,這句話聽得真是讓人有點恍如隔世。談峻換了鞋上樓,推開門的時候看到侯宇辰站在窗邊喝水。
黑暗在前,光明在後,光與影的交界處,身姿綽然,手中的水晶杯子在暗色里閃閃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