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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到老了,心會倦,天下珍饈都嘗過,麻辣酸苦,讓位給清淡的甜,開始喜歡反璞歸真,嘗試原始的美麗,安靜的等待,默默的表現,等待他發現的某一個瞬間,臉上浮起欣喜的笑容,於是甜蜜的滋味從舌尖上化開,融到血液里。
如此純情,有如少年。
談峻一向認為這種舉動是沒能力的表現,可是真正這般做來,才發現更像是一種冒險,因為投入,所以危險,一步一驚心的忐忑,心動的滋味,非常的有趣。
談峻嘆了口氣,說實話他很享受,這顆心麻木了太久,如果有人可以讓它跳得快一點,他一點也不想迴避。
這些年,五光十色里走過,他看過形形色色的美麗,通曉各式各樣的激情,回過頭來卻發現還有更最原始的悸動,更加美麗而危險的遊戲。
陶銳看到談峻開門,把雜誌合上看向他:“有什麼事嗎?”
“沒有。”談峻握著他的手指坐到床邊:“你忙你的。”
“我沒事可以忙啊?”陶銳莫名其妙,他一個養病的病人,無聊就是他的標籤。
談峻幫他把雜誌拿起來:“那你繼續看。”
“那你幹嘛?”
“我看你啊。”
陶銳冒了一頭的黑線,心神不寧的看了兩頁紙,終於忍不住有些無力的看著談峻:“你到底想幹嘛。”
“我就想看著你。”
陶銳嘴角抽搐,望天想了一會兒,忽然說道:“談峻,我能不能和你商量個事?”
“說啊,我什麼都答應你。”談峻興致勃勃。
“我將來,能不能還你錢?當然我可能會還得……”陶銳試探著問“你什麼意思?”談峻的眸光收縮,變得銳利。
“我是指,我能不能就單純是借了你一筆錢,我知道數字很大,但也不是我一輩子都還不起的地步。”
“單純,欠錢……”談峻玩味似的笑了笑,他忽然貼上去吻住陶銳的嘴唇,由淺入深的嘗了一遍方鬆開。
“那現在這個算什麼?利息?”談峻盯住陶銳的眼,不意外的看到那雙水晶透明的眼睛裡一瞬間的崩潰,原本明亮的,堅定的,躍躍欲試光彩,碎成了一片黯色的黑。
一針見血是談峻的本色,他總能成功的擊碎對方最後的一點支撐和信仰,撕開遮羞的偽裝,讓人看到自己的血淋淋醜陋的內心和慘澹的現實。於是不出意外的,他看著陶銳像是一瞬間化成了灰一般黯淡的神情。
“原來是這樣。是這樣,這才是事情本來的樣子。”陶銳自嘲的笑。
談峻將陶銳的手腕握在手心裡,手指按在脈搏上,計算他的心跳。
“為什麼忽然這麼想?因為那個小醫生嗎?”
“不是!這和他沒關係。”陶銳斷然否認。
“難道不是嗎?是他提出來說要還錢的吧?”談峻眼神銳利。
陶銳沉默不言,他不習慣說謊,尤其是這種明顯不會有人相信的謊話。
“你就這麼急於洗白自己好回到他面前去嗎?可是我很懷疑他是否真正知道你曾經做過什麼。”談峻步步緊逼。
“談峻!”陶銳緊張的拉住他的手臂。
談峻感覺那緊絞的力度,手指上發著抖,以證明那個人有多麼的緊張,他於是語氣變得溫柔起來,撫著陶銳的臉頰問道:“你的打算是怎麼樣?還錢,把自己洗白,把我抹乾淨,乞求他的原諒?”
陶銳的眸子一閃一閃的顫,被他問得說不出話來。
“可是,你做錯了什麼事需要他來原諒呢?”
“我……”
“不,你沒錯,錯的人是我,卑鄙的人是我,你我都明白。可是他們不會明白,他們高高在上,要你拼命努力去求一個原諒,可是為什麼呢?你為什麼要去忍受這些,你再怎麼努力還是個走過錯路的人,他們掌握著關鍵,決定原諒或者不原諒。”談峻冷笑,笑容里有種妖異的美:“所以,別管了,留在我身邊,在這裡,你不必去關心別人在想什麼,別給他們權利來原諒你。”
“可是。”陶銳很猶豫,這是一種蠱惑,絕對的蠱惑。
接受下來,那意味著那些無時無刻不在噬咬著他靈魂的負罪感都將離他而去,接受這一切,他就沒有錯,在談峻面前他從來沒有錯,他不欠他的。
可是,怎麼可以不管段明軒怎麼想?
可是……
談峻掰起他臉來居高臨下的看下去:“我以前對你不夠好,將來會補償你。”
太誘惑,一邊是布滿荊棘的救贖之路,一邊是溫柔的夢境,陶銳張口結舌,強烈的猶豫讓他不安。
“別想了,如果想不出來,就明天再想,後天,大後天都無所謂,我又不會逼你。”談峻幫把他被子拉上去,一手蒙住陶銳的眼睛,長長的睫毛刷過他掌心,有一點癢。
“睡吧,我在這裡看著你。”
談峻的語聲溫柔,笑容卻隱隱的有些冷。
第34章 兄弟
睡不著,可是睡不著也會有迷霧,朦朦朧朧罩過來,陶銳眼前開始出現一個又一個的人影,從小到大認識過的一張張臉,有些是木然的,有些在擠眉弄眼,他穿來穿去的找,在一張張模糊的面孔里尋找熟悉的影子。段明軒站在他的面前笑,眼角眉梢里全是安靜的溫柔。
陶銳忐忐忑忑的走過去,輕輕的叫一聲哥。
段明軒卻只是笑著不說話,拉起他的手往回走,陶銳看著他寬闊的背,有一點猶豫,不知道是不是可以再像以前那樣跳到他的背上去撒嬌。他在想,一遍又一遍的想,忽然便聽到談峻在叫他名字,滿身的冷汗一下就竄了出來。
“過來。”他說。
陶銳茫然回顧,不知道應該看向哪一邊。
可是段明軒的表情卻在變冷,慢慢慢慢的冷下去,終於甩開他的手轉身走。
陶銳大急,叫他的名字,卻總也叫不回頭。
“你回不去了!”
談峻將他抱在懷裡,低聲細語的哄:“回不去了,何必呢?何必乞求他的原諒,你又沒錯。”
我沒錯,可是……
“你回不去了。”
陶銳猛然轉醒,推開被子坐了起來。
病房裡靜悄悄的,睡在外間的護理士聽到聲響跑進來:“怎麼了?沒事吧。”
“沒,沒有。”陶銳急忙搖手,又躺回到床上去,只露出一個頭來問:“談峻呢?他是不是走了?”
“您是說談先生嗎?他剛剛看到你睡了就把我叫了上來,現在應該回去了吧。”護理士溫聲細氣的說道。
“哦,好的。”
談峻為人計較,陪在他身邊呆了一夜一天,已經像是個奇蹟,更何況明天是公司晨會,談峻一周之內唯一需要早起的日子。陶銳翻了個身又睡下,忽然卻覺得心裡安定了一些。
暗夜寂靜,侯宇辰拿出鑰匙開公寓的門,大廳里一片不正常的濃黑,侯宇辰警惕的豎起了耳朵,忽然一個冰涼的東西抵到眉心,黑洞洞的槍口。
“不許動!”邢少松笑道。
“少松。”侯宇辰無奈的拉長了聲音,而同時用一種幾乎令人眼花的速度握住槍管移到了右邊胸口:“開槍吧!”
他很豪邁的說道。
“切!”邢少松不屑:“你偏心可偏得真厲害。”
侯宇辰打開頂燈,明亮的光線落滿了整個屋子,邢少松抱著槍盤腿坐在沙發上,穿著顏色曖昧的圓領T-恤,戴棒球帽,左手手腕上有一大串顏色各異的石頭珠子。
“休息了?”侯宇辰甩開鞋走過去,平地起跳,砸到邢少松身上。
“我靠!你又重了!”邢少松呻吟。
侯宇辰伸出一個指頭去戳邢少松的肚子:“那也比不上你的五花肉。”
邢少松不甘示弱,手肘卡住侯宇辰的脖子:“總比你的小搓衣板好。”
侯宇辰勾起腳來踹,兩個人打成一團,終於從沙發滾上了地板,侯宇辰好不容易從糾纏中掙脫出來,扯鬆了領帶,指著邢少松吼道:“老子早就不是搓衣板了。”
邢少松從鼻子裡哼出來一聲。
侯宇辰扯開領帶開始解扣子,妥貼規整的襯衫西服被他甩到地上,露出一身漂亮的肌肉,侯宇辰骨架修長,穿上衣服怎麼看都偏瘦只有脫光了才知道是真材實料,形狀完整的長條形肌肉均勻而分明,小腹上排著八塊整整齊齊的腹肌。
“切,就趕上你有肉是吧?!”邢少松不忿,三下五除二把T-恤扒下來,直挺挺的站到侯宇辰對面去。
侯宇辰愣了一會兒,忽然笑起來,而且越笑越厲害,彎下腰再也直不起來,邢少松頓時發現這還真的挺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