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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歡我?”
“我怎麼知道?!”劉曉飛說,“我怎麼知道她是喜歡你還是喜歡你哥哥?!你他媽的是個男人,是個天殺的傘兵!傘兵生來就是勇士!就是被包圍的!這些都是你告訴我的!是個男人你就給我站起來,是苦你給我吞是辣你給我忍!”
張雷年輕的臉在雨水的衝擊下變得堅強起來。
“愛,你就去追!不愛,你就放手!”劉曉飛高喊。
張雷一下子站起來,把劉曉飛掀個跟頭。
“你幹什麼?”劉曉飛嚇一跳。
張雷站在雨中,仰天長嘯:
“這狗日的戰爭——”
一個悶雷,更多的雨落下來。
張雷急促地呼吸著,大口吞雨水。
劉曉飛站在他面前:“你到底打算怎麼辦?!”
“我需要時間!我需要思考!”張雷喊,“你不要逼我!”
“我們是兄弟!”劉曉飛抓住他的肩膀,“生死兄弟!你給我記住了,是苦你給我忍是辣你給我吞!”
張雷不說話,閃電不斷照亮他年輕的臉。
“如果我哥哥不犧牲,她就是我的嫂子!”張雷苦澀地說。
“但是,你哥哥已經犧牲了。”劉曉飛提醒他。
“他是我的哥哥,我的偶像,我心中最好的傘兵。”張雷撲在劉曉飛肩頭哭起來。
劉曉飛不說話,抱住張雷。
“我的親哥哥……”
張雷傷心地說。
“你也是最好的傘兵。”劉曉飛說,“你會走出來的。”
在雨聲當中,張雷放聲哭起來。
“其實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是因為你還太小。”
傾盆大雨在窗外嘩啦啦地下,整個城市幾乎暗無天日,偶爾有幾道閃電劈開烏雲,帶來一種蒼涼的美。方子君斜靠在自己的床頭,抱著自己的膝蓋,慢慢地對著面前的何小雨說。
“我已經長大了,姐姐。”
何小雨看著她。
“我知道,而且你現在也是軍人。”方子君苦笑,“軍人,就是為戰爭存在的職業;而又有多少軍人,能夠經歷戰爭?戰爭催化軍人的成熟,也催化軍人的悲劇。”
“戰爭已經結束了,你應該有新的生活。”
“是的,已經結束了。”方子君說,“但是我心裡的戰爭從未結束過。”
何小雨看著她,不是很明白。
“你還是太小了。”方子君嘆氣,“去我的抽屜,把煙給我。”
“你什麼時候學會抽菸的?”雖然說著,何小雨還是從抽屜裡面把一盒紅塔山和一個打火機拿出來,遞給方子君。
“在前線的時候,後方送上來的煙都抽不完。”方子君熟練地點著一顆,淡淡吐出一口煙霧,“我們都抽,誰都想讓自己活得清醒一點,遇到炮彈可以躲快點。”
何小雨看著方子君突然之間變得陌生的眼睛,有一種寒意生出來。
“覺得我不認識了?對嗎?”方子君笑,“小雨,我問你個問題,你別介意——如果戰爭爆發了,劉曉飛犧牲了,你還會愛上別人嗎?”
“我,我沒想過這個問題。”何小雨說。
“對,你沒想過,因為你沒有遇到過。”方子君笑,隨即笑容消失了:“但是,我遇到了。”
何小雨從心底感到悲涼。
方子君眼中的光芒消失了:
“我的愛人,在戰場上犧牲了。”
一道閃電將方子君的臉映得慘白。
“而我沒有死,這就是我的悲劇。”
1986年,我18歲,在前線卻已經待了將近一年了。我已經不再懼怕鮮血,不再懼怕殘肢斷臂,不再懼怕死亡和炮火,也很少再流眼淚。我的爸爸,也就是你方伯伯,是你爸爸偵察大隊的參謀長。我們很少見面,因為都有各自的一堆工作。
那時候,大規模的戰役已經基本結束,敵人占不到正面戰場的便宜,所以打起了特工戰。他們主要出動小股訓練有素的特工分隊,對我們的軍事和民政目標進行破壞、襲擾,綁架和暗殺我重要軍政人員,甚至襲擊醫院學校,希望靠這種手段來給我方造成難以承受的壓力,達到正面戰場達不到的目的。
雙方的邊境線綿延數千公里,犬牙交錯,根本不可能全線布防。於是我們的措施就是以牙還牙,也用小股偵察分隊對敵人後方進行襲擾、破壞,使對方感受到同樣的壓力,最後雙方罷手。
就這樣,前線陸續來了很多來自不同軍區、不同軍兵種的偵察兵。他們都是各自單位的骨幹,年輕氣盛,身手不凡,也是躍躍欲試。
在前線的女兵很少,於是我們除了完成自己的醫護工作,也承擔了文藝演出、出發壯行的任務……
從天邊很遠的地方傳來炮聲,忽而密集忽而稀疏。夜色籠罩下,山谷裡面小規模的文藝演出還在繼續,《十五的月亮》已經唱得接近尾聲。臨時充當後台的帳篷裡面,方子君在對著鏡子做最後的化妝。帳篷帘子被掀起來,方子君頭也不回:
“我馬上就好,先報幕吧。”
沒回音,她回過頭。
穿著迷彩服沒戴帽子的張雲站在門口。
“你怎麼進來了?這是後台,出去!”
方子君站起來,毫不客氣地說。
張雲一臉深沉地看著她,半天不說話。
方子君毫不猶豫:“再不出去,我叫人趕你出去!”
張雲突然拿出一支煙,叼在嘴裡:“給我點顆煙。”
“為什麼?”
“我明天就要上去了。”張雲的聲音很低沉。
方子君氣得眉毛都要挑起來了:“我告訴你,少跟我來這套!你這樣的我見得多了,到這兒的都要上去!出去!”
張雲被不由分說推出去,方子君不客氣地拉下帘子。
外面傳出一陣鬨笑。
方子君從窗戶往外看去,三四個偵察兵圍著張雲樂。張雲悻悻地把自己的一條中華煙打開分給他們:“我認賭服輸!換下一個女兵我再試試!我就不信我這顆煙今天沒一個女兵能給我點著……”
話沒說完,一茶缸涼水潑出來澆了張雲一頭。
“滾!”方子君站在門口拿著茶缸。
偵察兵們鬨笑著一鬨而散,只剩下張雲還站在那兒。他抹了一把臉,轉身:
“我跟你說,我是天殺的傘兵……”
咣!茶缸子都扔他身上了。
“你就是傘王爺姑奶奶也不伺候!”
嘩!帘子放下了。
張雲想怒,沒怒起來,彎腰拿起茶缸子,上面寫著:A集團軍醫院 方子君。
……
“這是你們第一次見面嗎?”
何小雨聽得很入神。
方子君沉浸在幸福當中,許久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