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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光從浴室出來的時候,看見紀慧坐在花壇上想著什麼。他穿著背心短褲,拿著臉盆走過去:“回家休息吧,早就告訴過你這裡沒什麼可以採訪的。能源論壇的戰備工作一旦開始,你受到的限制就更多,還是先做別的工作吧。”
紀慧苦笑一下:“你知道,為了得到來你們特警隊採訪的機會,我是怎麼在總編跟前下請戰書的?我們總編又是怎麼跟你們局領導表決心的?要是真的什麼都沒採訪到,我不知道該怎麼交代。”
韓光想想:“其實也沒什麼啊,不可能所有的採訪任務都成功啊。”
“那你的狙擊任務,失敗過嗎?”紀慧反問。
韓光愣了一下,隨即說:“假如有一次任務失敗,你只能去兩個地方採訪我。”
“哪兒?”
“太平間,或者監獄。”韓光淡淡地說。
紀慧愣了一下。
“我回家了,你要是想搭順風車,我可以送你回城。”韓光轉身走了。
紀慧站起來:“哎!有你這樣的嗎?你轉身就走,我搭什麼順風車啊?”
“那你就在停車場等我,我還要去換衣服。”韓光頭也不回。
十分鐘以後,韓光駕駛著自己那輛白色的富康出了特警隊基地的大門。紀慧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看著車裡很好奇:“這是我見過的最乾淨的男人的車!你一直都這麼愛乾淨嗎?”
韓光沒說話,打開了CD。柔和的古典音樂傳出來,是蕭邦的鋼琴曲。韓光駕車上了高速,徑直往城裡開。紀慧問:“你很愛乾淨,喜歡古典音樂,長得也帥——你為什麼要當狙擊手呢?狙擊手要殺人的!”
“狙擊手不等於殺手。”韓光說。
“有區別嗎?”紀慧反問。
“在我眼裡,目標不是人。”韓光的聲音很冷。
“那是什麼?”
“是魔鬼。”
紀慧打了一個冷戰,不問了。
車快接近城裡的時候,紀慧突然說:“你一定有很多故事,我想聽你給我講述這些故事。你的家庭,你的學校,還有你的女朋友,我都想知道。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我希望知道一個完整的你——假如你不排斥和我談心的話。”
韓光看看手錶:“我現在沒時間,我要去看一個朋友。”
“女朋友?”紀慧很好奇。
“……不是。”韓光猶豫了一下。
紀慧看著韓光:“你在撒謊。”
韓光把車停在出租汽車站:“好了,你到地方了。下車,我要趕時間。”
紀慧剛剛把門關上,富康就起步快速走了。紀慧哼了一聲:“沒風度!還以為你要送我回家的!”
韓光駕車快速切入車流。
紀慧伸手攔住計程車,對司機說:“跟上前面那輛富康。”司機剛剛猶豫,紀慧掏出兩張100的鈔票,司機馬上不問了,開車跟上。
韓光把車停在超市門口,進去買東西。紀慧坐在計程車裡面,拿出長焦照相機。韓光一會兒就出來了,除了大包小包,懷裡還捧著一束白色的百合花。紀慧指揮司機再次跟上,富康沿著中環開往城北。
韓光的富康開入一個幽靜的小區。紀慧皺著眉頭很納悶,這裡不是韓光的家。計程車停在小區門口,紀慧下車快步走進小區。她看見富康停在一幢樓門口,韓光拿著東西捧著百合花下車進了樓道。
紀慧藏在拐角的花園裡面,用長焦照相機透過灌木叢對著樓道口。
樓道的門開了,韓光走出來。
紀慧的長焦照相機突然不動了。
紀慧的嘴也張大了。
韓光走在前面,在台階下轉身伸手接住一個女人的手。一個漂亮女人緩步走下台階,韓光小心翼翼攙扶她下來。
紀慧的長焦照相機在變焦——這個女人的腹部已經隆起,她懷孕了!
《刺客》 第二章(1)
1
優雅的西餐廳,燈光典雅。小提琴手皺著眉頭,像跟誰有深仇大恨似的肩膀哆嗦著,但是悠揚的《梁祝》就從這肩膀的哆嗦當中流動出來。西餐廳裡面沒有多少人,都是在竊竊私語。
蠟燭在燃燒著,好似燃燒著那無盡的歲月。
何世昌跟鍾雅琴面對而坐,噴泉將他們和整個大廳隔開,構成一個相對獨立的空間。兩雙不再年輕的眼睛,點滴閃動著曾經的滄海。
“這些年,你吃了不少苦吧?”何世昌的聲音顫抖著。
鍾雅琴嘆了一口氣:“都過去了,這一切我都想不起來了。”
“我想跟你道歉……”
“不,不用了。”鍾雅琴聲音平淡卻是堅決地搖頭,“你用不著道歉,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命。”
“是我造成的。”何世昌內疚地說,“我讓你自己面對一切厄運,我卻躲起來,不敢面對這一切。雅琴,我真誠地向你道歉,我不該逃避。隨著時間的推移,我越來越覺得自己的懦弱是那麼的不可原諒。我是一個懦夫……”
鍾雅琴按耐住自己的情緒:“別說這些了,都過去了。你還好嗎?”
“老樣子。”
“你太太呢?她還好嗎?”鍾雅琴的聲音也有些發抖。
“車禍,前年去世了……”何世昌的聲音變得嘶啞,“還有我的兒子,也在車禍當中……”
“怎麼回事?”鍾雅琴睜大眼睛,“怎麼會……”
“警方還在調查當中……車禍有疑點,但是沒有什麼證據。”何世昌嘆息一聲,“警方的檢查報告顯示剎車片出現斷裂,但是那是一輛最新款的奔馳S600,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剛剛出廠就出問題啊……”
“天吶……”鍾雅琴慢慢站起來。
何世昌無助地看著她:“我生活的世界,就是這樣。七十多年了,我已經見慣了商場的陰謀暗算,在利益的驅動下,什麼可怕的事情都可能發生。從這個角度來說,我很慶幸你們沒有生活在我的身邊。你們的生活安靜而祥和,這也是我最大的欣慰。”
“我們?”鍾雅琴驚訝地看著何世昌,“你知道?”
何世昌苦笑點頭:“我怎麼可能不知道呢?雅琴,財富雖然在你的眼裡不值一提,但是卻可以在這個現實的世界辦很多事情。我不僅知道我們還有一個兒子,我還知道他的名字叫鍾世佳。”
“你在監視我們?”鍾雅琴的眉頭緊皺起來,“你要知道,這是對我們母子的不尊重!”
“不是監視,是關心。”何世昌的聲音很苦澀,“畢竟他是我的兒子,還是我現在惟一的骨肉。”
“他不是你的兒子!”鍾雅琴站起來堅決地,“你也根本不配做他的父親!如果你對我們的生活還有一點點的尊重的話,請你不要再來騷擾我和我兒子的正常生活!而且我也告訴你,我鍾雅琴當年跟你在一起,就根本沒把你那點臭錢當回事情!我兒子也一樣,他不會看重你的錢的!雖然我們清貧,但是我們清貧得幸福!清貧得坦蕩!——何世昌,我現在終於知道你為什麼回來找我了!我告訴你,你辦不到!兒子是我的,不是你的!我不允許你打擾我兒子的正常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