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頁
「你要見什麼人,我會幫你通知。」
「誰都不要告訴。特別是安琪,她受不了刺激。」
「那你要住院休養,瞞也瞞不過啊。」
「能瞞多久瞞多久,把電話還我。」
一看來電,有一半是安琪,一半是嘉敏。
他先撥了事務所同事電話,告訴他們自己要出差兩周,另一通撥給安琪,說自己有事情要離開一陣子,雖然理由編得很牽強,但此時虛弱的身體已經不容他有太多雜念。
「福昆的家人想要見你。」
「不要了,從現在起,我不想見跟他有關的任何人。」
病房裡終於安靜下來,衛超疲倦地閉上眼睛,可是他看到的卻是顧紹凡。衛超想念顧紹凡,比任何時候都要想念。
他想像著要是對方知道他中彈的消息會是什麼反應,他會漠不關心嗎?抑或原諒他的種種,從頭開始?
呵,從頭開始。衛超,你什麼時候可以不要再這麼天真!是你親口拒絕他的,又有什麼臉反悔,再說,你還有一個安琪。
第20章
兩周似乎是一個忍受極限,中途除了與嘉敏偶爾溝通工作,幾乎沒有任何閒情用來靜養,衛超一直處在混亂的思緒之間不得解脫。
其中一日收到嘉敏的一條簡訊,上面寫道:現在打開電視,明珠台。
這個簡訊包含太多懸念,令衛超的心像被人狠狠捏進了掌心一般。他知道接下來所聞所感均與那個人有關,他可以選擇不去看,但腦子裡有個聲音,在瘋狂地催促他。
想要知道他的近況,想要感受他的心情。多日分離,思念漸近,當情感堆積到某個程度,任何關於對方的消息都會令當事人戰慄。只是衛超的情動有些不清不楚不尷不尬。
最後還是未抵擋住內心的煎熬,從病房走了出去。
這幾天衛超已經獲准下地,在醫院內小範圍走動,因為病房沒有電視機,所以衛超專門找到公共休息室,要求護士調頻道,然後選了側邊的硬座隨意坐下。
半分鐘GG過後,螢幕上重新出現一個節目畫面。衛超的目光迅速鎖定其中一位主角,他的身體下意識地僵住,然後所有的感官都停駐在那人身上,全無保留。
這是一檔小型訪談欄目,有兩位嘉賓,一位女主持人、席下一幫觀眾。討論的主題是:如何打造完美約會。
紹凡一身淺色正裝,坐姿舒坦地架著腿,神態有些漫不經心,清潔的手指交叉著隨意擱在大腿上。
即使在銀幕中,顧紹凡的兩頰也明顯瘦削了些
主持人正在提問嘉賓,講到「怎麼樣才能知曉約會對象的心意」時,突然有女觀眾站起來將問題拋向顧紹凡。
「我想請問修伊,你作為約會達人,是不是在情場上也一樣無往不利呢?」
問題一間完,現場便爆出一片笑聲。
大約是最近修伊晃點媒體,又連續爆出訂婚和逃婚傳聞,所以越來越多的人對他的私生活表示出興趣。
而這時的衛超整個人向前傾了一傾,手肘擱在膝蓋下,緊張地托著下巴緊抿嘴唇。
他仿佛看見鏡頭對準顧紹凡峙,他冷淡的眼神中升起一抹複雜的顏色。
衛超看到紹凡平靜地開口:「這與技巧無闕,你只要記得誠意付出,總有得回報。」
接著話鋒一轉,「我比較不走運,最近剛剛被甩,我並不是大家以為的情聖,面對感情,我不比你們智慧。」
女主持人驚叫著製造氣氛:「修伊也會被甩嗎?!這叫我們如何相信?我本人堅信,誰放棄你,絕對是她的損失。」
紹凡搖搖頭:「我現在後悔難過得要死。」
這個回答換來全場譁然。
或許是修伊給人太多高不可攀的錯覺,大眾反而不認為他這樣的人會具備普通人的真情實感,今日聽他自我陳述,無論是在作秀還是出於真心,都叫旁觀者驚訝。
「那你是真如外界所言,之前的一段時間是在談戀愛嗎?」
紹凡第一次在鏡頭前大方對世人承認。
「是,我是在戀愛,我只當他現在是在跟我冷戰,如果可能,我還是想用一切去換回他。」
主持人一臉感動:「很難得可以看到修伊這樣的男人在公眾面前坦誠自己的真性惰,這與我之前對你的印象截然不同,我們只能祝福那個你所重視的人會同你重歸於好。」
過渡音樂一響起,氛圍有所緩和,席間又有觀眾起身問他:「我怎麼能知道喜歡的人是否喜歡我為他安排的晚餐?」
「如果他愛你,就算在家親自動手做料理,也能輕易討得他歡心。無須場合,無須代價,只要他愛你。」
聽到這一句,衛超轟地從座位上站起來,猛一轉身大步離場。經過走廊時,他的腳步越來越快,像被什麼追趕似的驚慌失措。
那個淡定勇敢無所畏懼的衛超再也不復存在,他的胸口被撐得滿滿,幾乎堵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不敢再看,更不敢再聽,怕自己會失去立場,陷入不可逆轉的情感怪圈——不要時接受,想要時得不到。顧紹凡就是他擺脫不掉的魔障。
新安盛最近在盛傳一個關於「血羅剎」擋槍,英勇無畏護大佬的江湖傳說,但衛超卻為此吃盡了苦頭受夠了罪。
數日後,就在衛超覺得自己的神經脆弱得快要崩裂時,他終於從醫院刑滿釋放。
他悄悄回到自己家,家俱已經積了一層薄薄的灰,他何曾想到,自己一出門會有兩個禮拜不回來。
衛超當晚找到安琪時,她看他的表情已經有些陌生,女人的直覺還是頗精準的。
終於,衛超將自己受傷的前因後果告訴了安琪,意外的是,她並沒有當場發作,但是從她驚怖的眼神中,衛超已經可以猜到答案。
安琪已無法再忍受一絲一毫的刺激,緊張而危險的生活,還有不斷與痛苦記憶交織的新事故,就仿佛是在揭她的瘡疤,令她不斷地感覺疼痛。
「你說過要拋開過去,向前看的!你自己卻還攪在過去出不來,你去做這件事的時候,就沒有想過我的感受嗎?」
面對她的質間,衛超愧疚道歉:「對不起安琪,我承認我一直想替明君討回公道,但在中彈的那一剎那,我知道我錯了。我需要活著,活著才能守護我覺得重要的人。」
安琪走到他面前,把頭靠在衛超肩膀,輕聲問:「我是那個你覺得重要的人,是嗎?」
衛超心裡一驚,眼中閃過有一絲痛楚。
「安琪……你一直是我想保護的人。」
「你以前說過,明君不在了,你卻會一直在我身邊。」安頭打斷他,。「我們不是要重新開始嗎?」
有一個人也曾經反覆問他,在一起好不好?他的答案永遠模糊不清。
一直以為對著安琪,他會答得很自然很肯定,可事實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
對於一個不懂得愛的男人,也沒有什麼本錢談責任了。
「只要你需要我,我會一直照顧你,因為你是我的安琪啊。」衛超的眼眶不覺一熱,「可有的事,我們自己都沒辦法控制。」
安琪抬起頭看住他,眼中一片平靜:「你說還喜歡我,是假的吧?」
.衛超的胸膛沉重地起伏著,他發現在安琪的目光逼視下,有些詞窮,她好似看穿了他的靈魂。
「喜歡你是真的,但我已經沒有資格愛你了。」
「你有事沒有告訴我是不是?」
衛超低頭呼出一口氣,艱難地開口:「安琪,我必須向你坦誠一件事情,那天在我家碰到那個男人,不是我的室友,而是我的……」
「不要告訴我。」
聰明如安琪,立即臉色煞白地阻止他說下去,她已經預感這句沒有講完的台詞背後隱含的深意,那恐怕是她最害怕聽到的。
但衛超這次卻異常堅定。
「我必須告訴你,安琪,如果欺騙換來我們之間的開始,那不會是件值得期待的事情。」
他沉默了三秒吸口氣,道出一個藏在心底許久的秘密。
「那個男人,我同他,曾經發生過。我不想……一輩子隱瞞你。」
「噢,天哪。」安琪用雙手捂住臉,手足無措地蹲下來,「天哪……」
安琪大概也意識到,這次傷愈歸來後,發生在衛超身上的一些改變,就像她無法理解他會出手救福昆一樣,現在她更無法理解衛超的情感抉擇,她心目中的精神支柱隨之崩塌,剛剛燃起的盼望,又仿佛被擊退到孤單的原點。
一旁的衛超根本不知道自己再能用什麼方法安慰她,自己也是比任何時候都要難受,在他講出真相的那一刻,亦如醍醐灌頂,醒的那個人分明是自己。
他像曾經愛上安琪那樣愛上了顧紹凡,無論他是承認與否,都已經沒有關係,因為怯懦,他失去了兩個最在乎的人——一個是前半生的愛幕,一個是當下的伴侶。
安琪有些灰心地靠著椅子坐下來,婉婉道:「你告訴我這些,恰恰說明我們之間已經是親情而不是愛情。我為我這段時間給你的暗示和壓力道歉,如果我的出現,不能讓你感受到幸福,那何苦成為彼此的拖累。沒有誰比我更清楚失去所愛的感覺,如果你愛一個人,一定不要讓對方離開。」
如果兩人的相處總是脫不開舊時的桎梏,那就會一直在原地舉步維艱。安琪和衛超都曾期待過轉角的幸福,也曾試著淡忘傷痛過的時間,溫暖現存的希望,最後,卻輕易在疼痛時猶豫跌倒。
安琪嘆息:「過了這關,說們都會舒服服些。」
「對不起。」
「你沒做錯什麼,只是,你的眼睛藏了太多我無法懂的東西,已經不是我熟悉的那個阿超了,但你仍然是滿分,我們也仍然會疼惜對方。」
「是。」衛超張開手臂輕擁她瘦弱的肩,「你永遠是我的安琪。」
帶著複雜的心情走出安琪的家門,衛超開著車在城裡漫無目的地四處兜兜轉轉,霓虹燈有些晃眼,等到車子停在自由酒吧的門前,他的頭腦還是懵的。
晚上的自由跟白天形成鮮明反差,現在已是勁歌熱舞人頭攢動,沒想到吧檯里的阿歡還認得出他,專門給他調了一杯酒。
阿歡隨口打探:「修伊好久沒看他來了,今天一個人嗎?」
「嗯。」
衛超覺得自己好像被打了一頓,埋頭喝悶酒,很不似他的風格,酒精落肚才知不適應,要吐出來已經來不及。
原來總有一些事,是無論如何都必須正視的。好像烈酒,好像愛情,好像……顧紹凡。
為什麼中彈時腦子裡會閃過他傷感的眼神,為什麼身體忘不了他,為什麼要到分開,能想到的卻都是對方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