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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想著,他就開始撥早已存儲在電話簿最顯要位置的電話號碼,電話一接通,紹凡就直奔主題:「晚上我過來接你吃飯。」他發現自己已經等不急周末的約會了,所以不妨誠實一點。
「你會不會太無聊!我沒空。」衛超掛斷。
紹凡再撥時發現占線,再撥還是占線。
原來是衛超正在外面奔波,有線人跟他透露福昆最近為了爭年底的話事人,於是在自己的新安盛搞肅清,衛超連線了梁警司,想要得到更確切的動向。
「我跟你說了,福昆的事你不要管。」
「我想知道布局。」
「你已經既不是飛虎隊也不是CID了,這次約拿的案子把你扯進來,事後大家竭力保護你的身分,但是不是次次都這麽走運,誰都說不準。新安盛現在勢力很大,他們要是知道你在查他們,一定不會手軟,你不要讓我難做。」
衛超語氣有些激動起來:「你是知道他們對付臥底的手段的!你又怎麽保證這次社團交接棒不會再死警察?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阿莊怎麽死的。」
「阿超,你就是心氣太重。你其實也知道,跟仇家對抗要是有勇無謀,都沒有好下場。」
「你總是勸我收手,可我過不了自己這關。」衛超放下了電話,一臉疲憊,順手揉亂了自己的頭髮。
五分鐘後,紹凡的電話又跟進,衛超看著來電顯示的號碼在螢幕上跳躍了許久,才按下接聽鍵。
「這麽急找我有何貴幹?」
紹凡把窗簾拉開讓黃昏落日的光透進來:「剛才為什麽掛我電話。」
「我很忙的,你可不可以停止騷擾我?」
紹凡已經漸漸習慣過濾衛超那些不中聽的話,而是注意到電話里的雜訊:「你在馬路上?」
「顧紹凡,你不要以為花了幾個錢,就自以為了解我。」
「我當然了解。現在的衛超閒事太擠,感情空白,事業障礙,房租到期。」
衛超有點不慡:「那你正好可以離我這個倒楣鬼遠一點,以免我不小心把不幸傳染給你。」
「正因為你本身比較倒楣,所以才需要我來給你轉轉運。」
「你還真是個自大狂。」
紹凡不以為然,主動提出邀請:「晚上一起吃飯。」
「我沒空。」
「你說了我們是朋友的。」
「那也是被你逼的。」
「我不信你有那麽排斥我。」
衛超口頭上並不客氣:「但要我喜歡,也是不可能。」
紹凡驀然傷感,於是放低聲音:「為什麽這麽早下結論?」
「我不喜歡跟男人搞,我只是不懂,像你這樣自詡呼風喚雨的人,為什麽會對我有興趣。」
衛超說完這句,電話那頭沒了聲音,兩人就這樣隔著聽筒靜靜呼吸。
遲遲等不到回應,衛超又狠了狠心:「你寄來的手機,我退回你公司了。我不是女人,不稀罕你的禮物。再怎麽砸錢,我也不會感動,所以,不要再浪費彼此時間了。」
紹凡低下頭為自己默哀兩秒鐘:「衛超,看來是你不打算了解我。」
衛超心裡陡地震了一下,腳步不禁停了下來,他站在街角的櫥窗邊,忽覺落寞:「我想,我是不應該了解你的……」
說著便重重合上了舊手機蓋,在路邊發了一分鐘呆,才甩了下頭繼續趕路。
紹凡那天也不知怎麽了,想要見衛超的執念深深困擾著他,心裡像被好幾隻手搔著,即使衛超一再嚴辭拒絕,但每當跟他通完電話,或對視的時候,都有種直擊心靈的吸引,讓他越戰越勇。
雖然他不敢認同這是否就是傳說中的愛情,但對方無意中對他造成的強烈吸引,似從頭洗禮紹凡的魔障,在他體內潛伏揮之不去。
即便得不到衛超的臣服,至少一個完整的過程,可以幫自己走出這個情慾漩渦。也許這次只是一時新鮮,衛超一定不如自己設想的那樣美,等過陣子勁頭過去,自己未必會抱定這種莫名其妙的執迷。
一打定主意,紹凡就起身開車重新出發。假日這麽奢侈,怎麽能夠浪費。
這一次,他駕著越野車花了好些工夫,在群樓里兜兜轉轉,終於找到了他要找的那幢樓。群樓錯落破舊,入口昏暗,但好在巷子只有兩邊的通道,車子停在中間,不會錯失每個進出的住家。
車子從黃昏等到日落,光線逐漸晦澀,最後全暗。時間在寂靜中流逝了兩個半鐘頭,有多久沒有這樣為了等待而等待。
中途,接到蘇慧來電:「修伊,我們這邊在辦酒會,設計師安達有興趣認識你,我也有幾個姐妹想推薦給你,不是說下周錄影缺人嗎?」
紹凡推辭:「不好意思小慧,我現在在等人,不方便過來。」
「哇,誰敢讓你等啊,這麽大牌。」說到這裡,蘇慧一邊壞笑,一邊神經兮兮地放輕聲調問,「是在追求某位魅力人士嗎?」
紹凡無奈:「薛志寧這個大嘴巴。」
「他也沒透露多少啦,只說你最近沒空應付我們,是遇上了符合你口味的那杯茶那道菜,看來絕對不是外界盛傳的楊小姐了。」蘇慧的好奇心早就勾起來,就是不敢真的當面問,「我暫且就稱她為神秘的Miss X好了。」
看來薛少爺並沒有和盤托出,留了懸念給蘇慧,紹凡沒有過多解釋:「你們什麽時候這麽關心我的私生活了。」
蘇慧笑嘻嘻:「我只是想親眼看看,是哪位神仙有能力收了你這個風流才子。小女子我要對她伏地膜拜。」
正說著,不遠處出現了一個挺拔的身影,紹凡渾身一凜,不由地挺了挺背脊,手邊匆匆收線,眼睛都直直she向前方:「不聊了,他來了。」
雖然衛超的品味一向不敢恭維,但不得不承認,一件普通的路邊攤短袖T恤配一條破爛牛仔褲,也能被他穿得很有型有款。
他就是天生的衣架子,稍微打理便會有一種特殊的氣質,不羈隨性,野性平易,一些截然相反的辭彙,在他身上融合,難怪運營和策劃部高層會對他一見傾心。
衛超雙手插口袋,心事重重地埋頭走著,姿態有些攻擊性,像是在腦門上寫上了「別惹我」的危險字樣。
紹凡自己都沒發現自己突然笑了,並沖他按了一聲車喇叭。
衛超警覺地抬頭,看向那駕龐然大物里露出臉來的帥氣司機。
衛超慢吞吞走向紹凡,然後慢吞吞開腔:「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想見你,就來了。」
衛超的表情突然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垮下來:「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我通常沒有精力應付你這種人。」
「那就不要費力氣替我分類了,當作遇到朋友,然後請我上樓喝杯咖啡。」
接受這個建議實在有點不情願,不過當衛超悶聲不響轉身往樓里走,紹凡也厚臉皮地跟上了。
灰濛濛的水泥樓道和生鏽的護欄、積了塵埃的扶手,衛超一層一層往上走,本來紹凡想說為什麽不坐電梯,但一看那老舊破敗的電梯門和顯示幕,他就主動放棄了這個念頭。
走到七樓時,衛超開始掏鑰匙,在身上搜了幾秒鐘,卻抬手砸了一下牆壁:「靠。」
鑰匙放在外套口袋裡,但因為白天氣溫驟升,他把外套落在事務所了。
衛超當跟在他身後兩米遠的人是隱形,直接返身下樓,紹凡也沒頭沒腦地跟著他。衛超這次是去拍三樓B座的房門,走出來一位正打算出去倒垃圾的老嫗,她是房東的姑媽,大家叫她三姨婆。
對方有些耳背,衛超恭敬又大聲問:「三姨婆,麻煩您把我存在您那兒的備用鑰匙還我。」
「年輕人忘性大,超仔,幸好有老婆娘替你把門,不然又要去叫鎖匠。」三姨婆迴轉身去屋裡取鑰匙,兩分鐘後才摸索著出來,然後顫悠悠地把鑰匙交到衛超手心。
「我前日去你屋裡送臭豆腐,你提早出門了,我發現你的板凳壞了,我隨便拿了讓張木匠修去了。」
「修完您自己留著吧,我也用不到。」
「好好。」她的小眼睛一斜,這才看到衛超身後的人,一下子眉開眼笑地扒開衛超往後打招呼,「這個年輕人有模有樣的,比電視裡的男明星還好看,超仔的朋友啊,難得難得,以後常來坐啊,我炸的臭豆腐那叫一個香啊……」
這時的紹凡已經聽得毛骨悚然,腦子裡聯想著有個古怪的送臭豆腐上門的老人家,可以隨意進出衛超家門,還隨意地拿走東西,整個情景還真是詭異啊。
「好了三姨婆,謝謝您哪,我們還有事──」
衛超一邊打斷阿婆的絮叨一邊架住紹凡的脖子直接往樓上拖,他可不想再有鄰居撞見這個不受歡迎的傢伙。
第10章
等順利開了房門,衛超就不再理會這位不速之客,他撿起地上的報紙隨手丟到沙發上,然後循著習慣,大咧咧進浴室關門洗冷水澡。
而被晾在一旁的紹凡,卻完全已經被屋內的盛況給震撼到了!撇開狹小的面積不說,眼前的場景符合他在節目中批判過的家居中,最不該出現的五個辭彙:恐怖、凌亂、豬窩、骯髒、活人勿近。
除去老舊不說,成塊脫落的斑駁陸離的牆紙,黑黃的地板,辨不清顏色的家俱占據了整個家,天花板的顏色搭配更是慘不忍睹,大概屋主也根本不知道窗簾需要定時換洗,沙發絕對不是用來堆放髒衣服的,茶几怎麽能被雜物掩蓋得看不清是什麽材質,垃圾桶尤其不能張著嘴放在客廳中央。
紹凡越往裡走越心驚,本以為衛超不會再製造新的意外給他了,但紹凡總是能得償所願。
端著時尚達人修伊的架子,本該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像眼前這樣的廚房了──
除了一台油膩的微波爐和開水壺,流理台空無一物,瓦斯爐堆著灰,好像一萬年沒有人動它了。櫥櫃半敞著,卻找不到一件像樣的鍋鏟食具,唯有水池裡漂浮的髒碗可以提供主人其實偶有開伙的證據。
紹凡想,也許還有一些未知的角落結著蜘蛛網。就在那時他發現,臥室的門開著,於是走了過去。
那張大得完全不符合臥室體積的床,卻似乎是整個屋子唯一值得稱讚的東西了,不過不包括上面鋪著的那張大減價也未必有人敢下手的床單。
紹凡猶豫了一下跨前兩步,最終鼓起勇氣拉開了角落的小衣櫃,果然,這塊領地也沒有令他失望。
從春裝襯衣到加厚冬裝外套統共也不超過十幾件,而且也不必指望會按季節分類分格晾掛。最不能理解的是,衣櫃的底下隨意放著幾雙球鞋,紹凡可不敢湊近或是乾脆把它們拾起來,辨別一下有沒有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