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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怕衛超回來開不了門,所以最外面的門鎖紹凡忍下沒有更換,為了怕三姨婆再闖空門,紹凡很有技巧地將備用鑰匙哄了回來。
至於那台常常漏水的冰箱,最終則被房東小叔子拿去作廢品回收。
與此同時,許嘉敏卻在某日接到一通神秘來電,對方鄭重地說明:「您好許小姐,我是事務所新聘請的法律顧問曹月年,我與我的團隊將從下月一日起為貴事務所提供全面的法律支援,負責對外談判事宜。」
「啊?曹月年?電視上那個精乖人鬼愁的律師老曹?」
對面傳來笑聲:「是,就是我,許小姐真幽默。」
嘉敏的嘴幾乎可以放下鳥蛋,就是因為想不出有誰無聊到扮老曹來作弄她,所以她當時就相信了,但只是一時半會兒推不出前因後果。
難道這幾天衛超專門趕去深圳,就是因為搞定了什麼大人物,所以衰運中止,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逆轉?會不會太扯了啊。
「許小姐,我聯絡不上衛先生,麻煩您轉吿他,有空來一趟我的鵬飛律師行簽署新合約和法律文書,我也可以派同事去你們在九龍灣的新辦公地做駐站說明。」
「新辦公地?」
曹月年似乎在翻手頭的資料:「對,我這邊登記的是九龍灣新港大廈C座群樓一層一二六到一二八號。」
「啊,OK,我……明白了。」
「謝謝,這是我的私人號碼,衛先生回來請他立即與我取得聯絡。」
曹月年言簡意賅地結束對話,可憐了許嘉敏坐在家裡一頭的冷汗。他們的事務所原本可是連個象樣的會計都沒有請過,怎麼可能還有律師團坐鎮,媽呀!超哥,你死到哪裡去了,事情搞大了!你叫我這個弱女子怎麼扛呀。
也不知是不是嘉敏的祈禱太迫切,當天中午,她就接到了衛超的消息。
「我回到香港了,辦公室清空了沒?這幾天沒事吧?」
嘉敏一聽他事不關己的語氣就急了:「阿超,你現在馬上趕到九龍灣新港大廈,十萬火急。」
「去那裡幹嘛?」
「你不是在耍我吧,我還想問你你想幹嘛!」
時間指向一小時後。
當風塵僕僕一臉勞頓的衛超,與難得沒穿套裝、一身牛仔搭配的嘉敏並肩站在指定地點時,兩人面面相覷的表情真的極其可笑。
新港是一座新建的高級辦公大樓,群樓一層全是落地窗,如果在這裡辦公,環境敞亮通透得令人心曠神怡。
可這一帶地價不菲,不是被私人工作室和設計室包下,就是被地產或留學、幼教仲介瓜分,像衛超這樣的小型事務所是沒有辦法光明正大立足的。
但現在一二六到一二八三間容量驚人的房間門口,卻有一塊低調而富有張力的招牌,門牌上只有兩個藝術字:「超凡。」
在電光石火之間,衛超的心怦怦地狂跳起來,手心頻頻出汗,他真的覺得自己被逼到絕境了。
顧紹凡,你到底在做什麼?!
嘉敏斗膽推開了其中一間有人的房間,上百呎空間有兩位工人在梯子上調整屋頂的燈罩,還有一位女士在現場指揮若定。
嘉敏的闖入引起了那位女士的注意,她一回過頭便笑盈盈道:「你們終於來了,我是愛菲形象的瑪麗江,我在這裡恭候多時了。」她朝嘉敏身後看去,「您是衛先生吧?這裡已經準備妥當,下周一開始,隨時可以進駐辦公。」
衛超一言不發麵無表情,他一向保持著對女性的基本禮節,但這一次,他實在笑不出來。最後,因為過於窘迫,他只點了一下頭,就奪門離開。
嘉敏有些錯愕,今天刺激太多,她真的不太適應得過來,於是邊向瑪麗江道歉,邊提起衛超的簡單行李,追著他的腳步跑出去。不過待她追到大樓門口,已經看不見衛超的身影。
嘉敏再也沒有力氣扮淑女,坐倒在台階上。
「超哥,不要玩了啦!嘿呦,我腦子都漿糊了,我怎麼這麼背!誰來告訴我,這到底是什麼局面嘛。」
此時衛超已經攔了計程車趕往明珠大樓,他得找當事人對質,才能幫自己理清頭緒,再決定要怎麼處理這些從天而降的彩頭。
就目前而言,衛超覺得顧紹凡給的東西,不但喪失原則,而且厚重到令他恐慌。兩人生存的大環境本就毫無共通性,現在的關係更是一本糊塗帳。
那姓顧的憑什麼對他的生活手起刀落,讓他像個布偶一樣任由其操縱?
就算是施予,也要有個限度,也要看看對象吧!那傢伙到底搞不搞得清狀況,如果他是女人,是不是乾脆要他下嫁報恩算了?!
心跳還是沒辦法減速,就算是當初在警校進入she擊場集訓,站穩靶位,他也能快速調整心律,沉心靜氣。可不知今日怎麼會如此懦弱和遲疑,心口似漏了風開了fèng,居然無法再復活。
不過,令他失望的是,這次還沒上樓,已經得知顧紹凡出差在外的消息。
「他去了哪裡?」
「他本人可能在東南亞,但具體行程對外保密,抱歉,有事您可以預約,待修伊回來,我們會代為轉達。」
又是預約,衛超垂頭喪氣地走出大樓,剛才氣血上涌要找到顧紹凡的氣勢已經消耗掉大半了。
他突然覺得自己衝到明珠的舉動既幼稚又衝動,他有什麼資格找那個人談判。
如果不接受對方的饋贈,大可以硬起脖子轉身就走,可是,衛超此刻才真正發現,自己這樣糾結的原因,是因為每當面對顧紹凡,總被他頻繁占到先機,原本的狠絕最後都發揮不出來。
原來妥協的,一直是自己。衛超並沒有自己以為的那麼討厭顧紹凡,甚至跟所有人一樣,也並不真的覺得他不受歡迎。這是癥結所在。
他現在需要給自己的腦子足夠的時間和空間好好降降溫,於是選擇慢慢走回家。
不知走了多久,反正衛超進樓道時已經是下午。
二樓的學生妹周末休息,一蹦一跳地下樓,一看見衛超就沖他笑:「超哥,你的微波爐很好用,謝啦。」
「嗯?噢。」
衛超一懵,以為自己失憶,什麼時候他樂善好施到連家電都送人了?不是只有幾位老人家會去他家取東西用的嗎?怎麼出門了沒幾天,連學生妹都敢進門打劫?
走到三樓,三姨婆的小孫子出來圍著他轉,異常熱情,還一路護送他上了一半樓梯:「阿超哥哥,你家什麼時候再擺攤啊?你家有小飛機嗎?我不想要鏡子,我想要小飛機。」
衛超頓時一凜,已經意識到事態嚴重,他不在的日子,似乎錯過了什麼十分重要的季末大戰。
越想越不對勁,衛超三步並兩步直接奔上七樓。
他取出隨身攜帶的鑰匙,房門沒有換,還是原來那算簡陋的鐵皮門,衛超稍稍安心,也為自己剛剛表現出的神經質感到好笑。
鑰匙孔轉了半圈門就開了,他明明記得自己出遠門都鎖兩道,難道有人?衛超拔出鑰匙,按住門把手使了把力拉開房門,然後倒吸一口氣,眼前的場景真是要把他震得眼花撩亂──
在心裡對自己訕訕道:衛超,歡迎來到完美新世界。
接下來,可以選擇理直氣壯地大發雷霆,也可以當作即興參與了一檔電視裝修節目,由於超走運而欣喜若狂。
但這兩個顯然都不是衛超的反應。
雖然他已經受夠了顧紹凡拿錢當廢紙的愛好,但評價這份特殊的細緻和耐力,還真的屬非正常人類可承受範圍。
至少他衛超不會費時費力做此等吃力不討好的行當。
他緩步往裡直走,居然聽到顧紹凡的聲音。那人居然在屋裡,在自己的臥室。
「達美的合約已經完全敲定,讓丹尼出面去簽就行。上一期的節目剪輯效果不好,幸虧上面沒追究,我下周抽時間找導演談一談。」紹凡正在跟助理對話,聽幾句答幾句,表達簡明思路清晰。
「伊蓮那邊的新進食材,讓採辦過去核對,我大概要──」
紹凡正坐在床上,感覺到身側的視線,話語頓了頓,扭過頭往衛超的方向看過來,臉上閃過一絲難言的情愫。
那一刻有一種特別的神采,是衛超想要逃避的曖昧碰觸。藉由距離成全,通過心電感應。
視訊的另一頭,黛安娜連聲叫了上司幾聲,紹凡這才發現自己居然忘了話頭:「呃,今天就到這兒。」說著便合上了筆記型電腦。
紹凡看著衛超的眼睛,像個多日來期待成績單揭曉的孩子,神經突然鬆懈,他微一低頭,更像是自言自語:「你回來了。」
衛超一下子語塞,剛才想好的口水責難自動咽回去。
他回頭看了看,連接臥室與客廳的狹小走道上畫了一些簡約的牆繪,其中點綴著幾盆略有情趣的綠色植物。
兩人未交集的眼神傳遞了太多訊息,衛超的眼眶猛地湧起一陣烘熱,像蟲啃蟻噬的騷癢,這股衝擊不亞於人生中遭遇的任何一次轉折。
那種生疏的感覺,在他體內起了異樣的化學反應,令他頓覺無措,但神態卻依然布滿倔強。
衛超沉澱了一下情緒:「能問你個問題嗎?」
因為臥室太小,小到不夠放一張電腦桌,所以紹凡坐姿隨意地盤踞在大床中央,此時只是輕點了一下頭,扭過頭看牢他。
衛超繼續問:「你是想要包養我嗎?」
「呵。」紹凡忍不住輕笑出聲,他真的沒想到衛超這麼有趣。
「如果你想包養我,給我一層辦公樓和裝修一下住處可不夠,如果只是頭期訂金,我答應會勉強考慮。」
衛超一本正經坐了下來,大腿擱上床沿,與紹凡拉近了距離,語氣有些戲謔和自嘲,「你知不知道我的初夜可是賣了一百五十萬。我真的很貴的,你想清楚。」
紹凡的神情有些複雜,回答謹慎而柔和:「只要你開心,我都覺得值得。」
「謝謝老闆這麼看得起我,但我要是並不開心呢?」
「只要你給我理由,我們可以試著改進。」
衛超打定主意刁鑽到底:「我不喜歡淺色沙發,不會用你裝的這些新式玩意。我好像找不到定位了,你是要逼我討厭我自己嗎?」
「如果你不滿意,除了我,其餘一切,都可以隨時換掉。」
「你沒懂我的意思。」衛超向他傾了傾上身,兩人更近了些,「如果一個人在某天推開房門,發現已經不是自己的家了,你說那會有多倒楣多沮喪?」
「你並沒有當這裡是你的家。」紹凡望進他眼睛深處,「你對它,沒有留戀,也沒有掛念。所以,你可以把它出借給我。」
「你的意思是──你要賴在這兒不走了?放棄自己的豪華海景房不住,來這個簡陋的防空洞受罪,你不是真的腦子有毛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