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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能真的不正常了。」
紹凡很自然地抬起右手,用指尖梳理了一下衛超的瀏海,衛超倔強地把脖子往後微微一側,不著痕跡地避開了。
紹凡的手指停在半空中,無奈地收回,連同他的目光也收回,表白令一向無往不利、戰無不勝的修伊顧陷入窘境,於是只能憂鬱地將自己的緊張完全鋪陳在雪白的床單上。
「我必須承認,我對你有了一種感覺,對我來說,你開始變得重要。」
親耳聽到顧紹凡說出來,衛超還是被震懾到了,於是唯有假意的滿不在乎才能打壓這一剎那間的心慌。
「你這是第幾次,對別人講這種諂媚的台詞?你搞錯對象了吧。」
「我知道,怎麼說你都不會信……算了。」紹凡苦笑。
本以為自己臉皮磨到夠厚,足夠死纏爛打,但真正面對像衛超這樣的人時,他知道自己的頹勢很難再逆轉。
像以往那些身邊的追求者一樣,徹底功敗垂成,姿態若不能再灑脫點,連自己都覺得自己可憐。
「我沒有許可權逼你做你不想做的嘗試,這不是成熟的人會幹的事,也難怪你不能接受。」難得紹凡說得這樣誠懇,像是把那個堅硬的自己剝離了,「有些事,沒有經過你的同意,就做過了頭,請你不要太介意。」
衛超喉嚨如同堵塞般艱澀難過,這時噤聲顯得吝嗇,要給出外交辭令,自己卻接受不了了。
「我只是不清楚,我們之間算什麼,我──沒有那種準備……所以你可以隨時選擇撤退,那對我們都好。」
衛超覺得自己解釋得看似清楚,自己的意識卻有些含混了。
「那至少,讓我做你的合伙人。」紹凡終於提出折中的條件,「你可以質疑我,但至少給我個人一些時間證明誠意。」
有人連招牌都給我掛出來了,還問個頭!
衛超本以為自己會堅定地拒絕,想不到自己卻說:「超凡,名字這麼傲,誰還敢上門談生意,我以為我們這一行要偷摸黑白。」
「那是以前,現在亦可以做得光明正大。」
「我不想占你便宜,所以我們沒可能做生意夥伴,道不同不相為謀你懂嗎?」衛超下了最後通牒,「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好像有一家酒吧在經營。」
紹凡淡淡地笑了,有點為自己的熱面孔貼涼屁股感到悲哀。
「你總是不分青紅皂白就同我撇清,就算我有些行為很不堪,至少給我跟你合作的機會。」
「你不覺得這樣做有些卑鄙嗎?我看起來很需要施捨的樣子嗎?」
「這不是施捨。我說過了,這次不是在幫你,是幫我自己。」
聽出紹凡話語中的深意,衛超又變成悶葫蘆了。
「我只是需要你……我是說,我需要做你的合伙人。」
衛超低頭沉默著,然後手一撐站起身,慢慢走到窗台邊,拉開精緻的捲簾,往樓下望去,過了一會兒突然問:「樓下那部老式平治是你的嗎?」
「是家裡的一台舊車,我知道你不喜歡引人注意,所以開它過來。」
「那我要多謝你想到這點。」
要是顧紹凡敢在他家樓下停一輛騷包的法拉利,他當即就動手把他丟出門去。不過是男人都愛名車,衛超真正愛的是顧紹凡最常用的那輛被改裝過、帥到爆的德國產吉普車。
衛超再不為物質所動,視金錢如糞土,倒也不至於有所牽怒。因此,如果顧紹凡硬要做冤大頭,他是否真的可以不客氣地繼續發揮他的個人風格,隨心所欲地宣洩他的不滿。
按原來的小本經營,自負盈虧不在話下,用來維生原本不成問題,可如今顧紹凡一下子盲目投資給他這間事務所,還真是殺雞用牛刀,同時也給他增添了負擔。
現在可不再是人家施點恩惠就該感激涕零的時代,大家得失不計,只想心安理得地打拼,對這些天下掉下來的餡餅,衛超無法安心領受。
「我不適合做生意,所以不想連累任何人,我也不想做任何保證。」
衛超決定將醜話真話放到檯面上講清楚。
「讓我拿你的錢做自己的事,我做不出來。我也不適合替人打工,更不想一直費盡心力去填補原本隨便就能蓋得過去的漏洞,我不是個專心致志的人,你不要對我抱太大希望,否則你註定得不償失。」
「我聘了一支精良團隊給你做後盾,你以前怎麼做事,現在也怎麼做,誰扯你後腿,你就開除誰。」
衛超嘆了口氣:「你真是個不要命的傢伙。就這麼想做墊背嗎?」
就在這時,有人在外面敲門,衛超看了一眼紹凡,隨即走了出去。
門一打開,看見一張職業化笑臉:「顧先生嗎?您訂的東西,麻煩簽收。」說完也不客氣,直接就大盒小盒搬東西進來,齊齊堆在客廳里。
紹凡跟了出來,開始在後面默默拆箱,拆出第三件東西的時候還皺了皺眉:「我訂的是金屬質地的款式,不是黑的。」
「Sorry先生,我們打電話向黛安娜小姐確認過銀色缺貨,她說可以用黑色代替。」
「那算了。」
等他拆完所有東西,工作人員走人後,衛超在身後困惑地看著他分門別類地把所有的新式產品,依次放到廚房和浴室。
衛超跟進廚房,他能認得其中一些,比如麵包機、咖啡機、燒烤架、中型烤箱,還有一組料理食具。
他終於憋不住開口了:「你覺得我家裡夠資格辦party嗎?那些東西真的實用嗎?」
「那是你沒習慣用,我建議你試一下。」
衛超暗自打賭,那些進入浴室的產品,他可有大半沒見過,更不要說用途。
此時他抱起胳膊狐疑道:「你是不是想用你那套奢侈腐朽的生活理念取代別人的純樸價值觀?」
紹凡噗地笑出來,他覺得一旦與衛超混熟,他還真的常常語出驚人:「是,我想影響你,讓你習慣我的存在。」
「陰險。」
看顧紹凡比自己還食古不化,衛超也決定不跟他較勁下去,用冷暴力對抗對方種種收買人心的伎倆最好不過。
既然自己不在乎物質享受,顧紹凡又覺得這樣舒慡,就隨他去折騰吧。反正虛榮的快樂,對他衛超來說,從來不構成威脅。
紹凡將所有空的包裝紙箱都拖到門口走廊,然後走回客廳,對著衛超的方向提出正式申請:「我想在這裡再住幾天,可以嗎?」
「我想你在這裡已經待得足夠久了。」
雖然人家花了大筆錢替他裝修房子,讓人多住幾天倒也天經地義,但衛超如此不近人情,實在是因為顧紹凡與他的關係敏感,衛超就算神經再粗,也受不了與顧紹凡長時間同處一室。
「你真的那麼不願意看到我嗎?」
衛超低下頭沉默不語,一副被打敗的樣子,最後長嘆出一氣:「你到底要住幾天?」
紹凡也算是坦白從寬:「最近被一些緋聞纏身,八卦記者和狗仔隊一直玩近身跟拍,公寓被堵,車被跟蹤,我想到你在這邊就過來了,可你這幾天正好不在,所以我……動手打掃了一下。」
衛超怏怏不樂地腹誹:打掃!你還不如乾脆把我這個原屋主當垃圾一起掃地出門好了。
「原來是來避難的,我當你怎麼肯放下架子,紆尊降貴地到我這邊來關小黑屋。」衛超稍有些酸溜溜,「不過很不好意思,我這裡總共只有一張床,麻煩你睡客廳沙發。」
紹凡沒有正面答覆,而是不著痕跡地轉移了話題:「聽說你去深圳了。是公幹?」
衛超本可以隨便給個應付的答案,但他停頓片刻說:「是私事。」
「為一個人?」
紹凡看似不經心地接了一句,心裡卻微微抖動了一下,他突然害怕衛超心目中有很重要的人和事,這讓他頭一回感到自己的軟弱和緊張,就仿佛未來再也沒機會走近衛超一樣。
「不,為了一段紀念。」
聽一向大咧咧的衛超說出這麼感性的回答,紹凡有些動容。
「人人心裡都有秘密。」我現在的秘密,是你。
衛超似乎不想提感傷的事,於是搖了搖頭,轉身在客廳轉了兩圈,有點茫然,然後盯著幾個新櫥櫃發呆,隔一分鐘木訥道:「我的速食麵也不會倖存吧。」
「餓了?」
紹凡湊上來,衛超看他此刻穿著面料質感極好的長睡褲,上身是白色貼身背心,格外慵懶居家的樣子,這使衛超有些異常的感覺,就好像對方真的一直住在這裡似的。
邊想著,衛超心底驀地有些鬱鬱寡歡,不過他聽到顧紹凡又對他說:「冰箱裡有吃的,也可以選擇在家隨便做一點。」
「我出去吃。」衛超氣悶,轉身就打算出去。
雖然極不想在外面被人看見他同顧紹凡共同進餐,但他更不想吃顧紹凡做的飯,這樣會顯得……太過親密了,衛超覺得自己還需要反覆的心理建設,才能接受某些殘酷的事實。
「我知道一家好的店,我跟店主很熟,常年七折,要不要試試?」
「不會是水晶吊燈和玻璃台階吧?我受不了的。」
「我知道你的喜好,等我換身衣服。」紹凡突然有點雀躍,像個孩子似地奔進臥室拉開衣櫃。
衛超頭疼地想:這小子在這裡還真不客氣呀,連衣服都搬來了。
不過在顧紹凡整裝完畢出來時,衛超睜大了眼睛。
第12章
路程不算長,紹凡說的餐廳開車十分鐘就到了,原來是一家叫嘉達的義式餐廳。
衛超跟在紹凡身後,不由地戲謔他:「你確定這家店的老闆認得出你?」
紹凡抬了抬棒球帽的帽檐,摘下淺色墨鏡:「我只是不想給你惹麻煩。」
「別告訴我,你在這邊也是合伙人。」衛超目光懶散地四處打量了一圈,感覺環境真的比較親和幽雅,跟他以前到過的義式餐廳有些區別,不過他本人對吃是真的不講究,所以也看不出門道來。
這時一位經理模樣的瘦高男人迎上來:「真難得修伊,一直盼你來,可惜強森今天不在,他叮囑我晚上一定要給你上幾道時令菜,今天的蛤蜊特別新鮮,對了,我們剛進到幾盎斯番紅花,絕對加分。」
正所謂內行人不說外行話,這位餐飲部經理對紹凡的身分可是推崇至極。
紹凡像微服出訪一般點頭道:「那今晚就上義式燉飯好了。」
經理一臉興奮地應下,然後看到衛超,連忙上前自我介紹:「我是這裡的店長迪克,歡迎光臨嘉達。」
「上星期在伊蓮他們連鎖店做的那期節目,看得強森眼熱,他說什麼時候你讓攝製組再來嘉達拍一期,他一定把秘方都爆出來給觀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