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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前往鍾家在南區的竹園別墅時,天已經全黑,九點的光景。
還沒有接近主屋,就遠遠看見亮光,保全在別墅區大門口截住他,鳴州搖下車窗,對方禮貌地問:「先生,如果是進鍾府,請出示請柬。」
「請柬?」他懵了一下。
「今天鍾府在開舞會,我們要負責進出人員的身份審核。」
鳴州明白過來,想起前日鍾炳麟托秘書送來的住宅區通行證,於是從車前座翻出來遞出去:「我是去鍾家,不過不是參加派對,能否通融?」
「原來是梁先生,鍾先生向我們交待過您會過來。」保安看清證件立即放行,「您可以從別墅北側的車庫進。」
「謝謝。」
舞會?想不到鍾家這麼豐富多彩,鳴州最怕社交場合,要端著香檳談名車,還要配名媛跳華爾茲,都是他的弱項。
即使知道自己不喜好這樣的熱鬧,鍾炳麟也不會開Party不送請帖給他,所以這絕對不是老鐘的手筆了。
第二章
鳴州把車繞過花園卻沒有找到空餘的停車位,里里外外都被各類新奇的跑車和拉風的機車給占滿了,鳴州只好先將車泊到路旁邊。
鍾大公子果真是不甘寂寞,娛樂活動也搞得浩浩蕩蕩,也難怪有眾多酒肉知己貼身護駕。
層層迭迭的嬉笑怒罵聲,客廳內音樂震天價響,紈絝子弟會遭批判實屬有因。要不是屋與屋之間相隔甚遠,隔音玻璃又派上用場,一定會接到鄰居投訴。
鳴州那天正好是一身樸素的白襯衫和軍藍卡其褲,非我族類自然不好唐突。但一進大門他就知沒有快捷方式可走,唯恐有掃別人的興,只得硬著頭皮從側旁的花園過道穿過華麗誇張的年輕男女,無聲無息走向樓梯口。
「喂,你!」有人在身後清脆地喊,「沒見過你呢,是小鍾哥新交的朋友?」
鳴州從未遭遇如此無禮卻又江湖味十足的招呼,一是不確定人家是不是在叫他,不過還是出於教養停下腳步,從容地回過頭去。
那是一名明眸皓齒、身穿性感低腰緊身衣的少女,她一見鳴州的臉便輕佻地吹了一記口哨,然後好奇地上下打量他。
鳴州在心底自嘲,也許在少女眼中,自己只是一位奇怪的中年人吧。
「你是誰?」她靠近他,勾起一隻小手臂搭上他的肩膀,鳴州聞到一陣與她清純臉蛋不符的香奈兒香水味。
如果承認是父輩家長,未免尷尬,鳴州退開一步澄清:「我住客房,是主人的朋友,你們玩吧,我不打攪。」
那女子呵呵笑起來,像是對他的答覆不以為意,那柔弱無骨的身體又倚上來,鳴州這才發現不對勁,伸手箍住她肩膀前後晃了一下,疑惑地問:「你嗑過藥?」
「切,少大驚小怪,我已經成年!」她推開他,然後大搖大擺回到喧囂的搖滾人cháo中。
以前在北美作交換生時,同校宿的學長就有此惡習,可事不關己,他不想招惹是非,只是為那人可惜,現在在鍾宅目睹這一幕,卻極為震撼。
已經忘了事不關己的原則,直接繞進客廳,揪住一個正隨著重金屬樂甩頭狂舞的青年:「你們……小鍾哥在哪裡?」
不大不小就自立為王,在父輩的地頭上作威作福,鳴州看不慣這種習性,正義感一上來,誓要替鍾炳麟教育一下逆子。
「你是哪根蔥啊?」那黃毛男子猛一扭頭,正想出言不遜,不料卻撞上一對堅定的眼眸,被鳴州的氣勢所懾,又見他身板挺拔神態沉著,不禁縮了縮脖子,「鍾哥在二樓,你不會自己上去找啊!」
鳴州三兩步上樓,本想找勤姐問一下,卻發現她和傭人們都不在屋裡,可能是被事先支開了。
二樓有五間房,鳴州逐一拍門。兩間上鎖,第三間一擰門把就直接闖入。
放眼望去,屋內統共五個人,兩男三女,他們只穿內衣在房間裡嬉鬧,其中一對男女正在擁吻,另一個男人裸著上身,大咧咧的癱在床上吸菸。
烏煙瘴氣,大概就是指眼前這個場景。
鳴州皺起眉,他從來不是道德先生,擔人有接受限度,眼前的景象讓他想起就是荒yín的西歐宮廷,而始作俑者就是躺在床上那位了。
雖然只有看過一眼,但鳴州認得他,即使沒有再包裹那身搶眼的黑衣,但那副健美得猶如獵豹般的軀體,和那雙略帶狩獵意味的銳利黑眸,仍像兩隻快箭,不加掩飾地she過來。可這一次,鳴州沒有閃避,而是鎮定的挺立在當場。
眾人看到一個高大的陌生人闖門,都是一怔,兩位女孩停下打牌的動作,警惕的盯牢他,只余那對接吻的男女仍然乾柴烈火旁若無人。
在這些花樣男女看來,不速之客明明清淡寡味,卻擁有人見人愛的斯文相貌和與之相融的成熟男人味,可挑這個時間段出現在這間房裡,卻著實有些莫名其妙。
床中央被驚動了的輕年男子,緩緩撳滅菸蒂,斜眼看過來:「這算是什麼?誰准你進來的?」
聲音冷冷,但鳴州知道他頭腦清醒,且有一定號召力,不是笨人,只是傍著厚實的身家背景,閒時,用來領導一幫小太妹和古惑仔。
他眉目間有他父親的豁達,卻發揮得不是地方,鳴州替他不值,也為自己一念之差陷入詭異的局面而暗自嘆息一聲,最後不得不收拾下底氣說:「我是你父親的朋友。」
「我爸?」像是聽了一個極好笑的笑話,眼中不自覺地流露出戲虐的成分。「你想怎樣?抓我過去在他老人家面前磕頭認錯?」
其實那張臉並不是時下遍布海報的俊美型,卻格外奪人目光。
糅合原野味的雜糙氣息。先聲奪人、張揚肆意,輪廓線條明晰清冽,黑髮未過肩卻帶著股有序的凌亂,稍遮掩住那雙淡漠卻不渾濁的眼睛,裡面隱隱掩藏著銳氣,嘴唇上揚形成一個美妙的弧度,灰黑的力量撲面過來。
值得安慰的是,他裸露的上半身沒有半個紋身,也沒有有礙觀瞻的舌釘和鼻環,脖子上無加粗金鍊,看起來與尋常富家子弟無異,決不會無辜惹人生厭,只是性格不敢恭維。
如果情願,他隨時可以回歸正途,記者會很樂意為其包裝,各家小報會紛紛效仿爭相追逐,繼而全市待嫁女都會對這位小少爺留下深刻印象。有的人生來就有潛質討好他人,卻偏偏不善加利用。
用肉眼客觀地看,鍾少的身體真的已經不能算是少年了,不知道這人是吃什麼長大的,過早地具備了堅壯強健的體魄,漂亮的胸腹肌,傲人的手臂和大腿,修長有力,似被工匠精心雕琢過,這讓每周堅持去三天健身房的鳴州,也不禁有些艷羨。
如果除去陪襯的那些人,他居然很符合時下的「陽光男孩」標準。
鳴州收回目光,決定不計較對方的惡劣口吻,耐心勸導:「這是你的家,你應該清楚,屋裡有人藏搖頭丸,萬一招來警察,吃虧的是你。」
「敢問,你有什麼立場和資格在這邊說大話?」
「我是梁鳴州,你父親的合作夥伴之一,從今天起,暫住這間屋的隔壁。」沒人在意他的來歷,他也不知道那些年輕人姓甚名誰,真是微妙,鳴州反而笑了。
「啊,原來是貴客。」鍾少挑了挑眉,果然全不把他放在眼裡。
他身邊的一名女孩這才回過神來,看雙方並無劍拔弩張的架勢,知道警報解除,於是索性沖鳴州調皮地揚了揚手裡的撲克:「這位帥大叔,好無聊噢,要不陪小妹我玩一把牌吧?」
這幫小鬼,但凡上二十八歲人模人樣的成年男子,一律被他們喚作大叔。從小就是優等生,身邊都是擅長充門面的規矩子弟,鳴州一時覺得,與眼前這些高校生的代溝可以用海里記。
說到底,他們不過是些在富裕之餘,想要叛逆掙扎的少年人,不應該用太苛刻的標準對照,鳴州放鬆下來:「好,我們玩牌,要是你輸了,馬上帶上你的朋友撤出鍾宅,外面有的是娛樂的地方。」
她皺了皺鼻子怪叫:「啊喲,那我可不敢。」
一直懶洋洋的鐘少這時一把奪過少女手上的牌:「我跟你玩。我輸了,他們三分鐘內消失。可要是你輸了呢?」
一言既出,鳴州也不便深思熟慮,他無所謂地一笑,覺得自己起碼年輕了十五歲不止:「你想怎樣?」
鍾少爺將床頭柜上的一瓶高純度洋酒啪地擱到腳邊:「你輸就喝了它。」
鳴州二話不說,走上前去坐到床沿,算是應戰了。
「玩什麼?」另一個女孩躍躍欲試預備發牌。
那對打得火熱的男女終於也停下纏綿,女方回頭問:「廿一點還是大老二?」
他們選定後者,一班人馬迅速聚攏來。
鳴州不是賭徒,但對各地賭術有過研究,他的牌技由一名澳門講師傳授,由於天資聰穎,手藝自然青出於藍。
鳴州明知規勸無意義,不動用歪門邪道說服不了這幫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所以下手並不留情。等他掀到第四張牌,已覺得有些勝之不武。
最後,只剩鍾家少爺與鳴州在叫牌,連續三家都Pass,鳴州揭開底牌,三個帶一對,再看對手的牌桌,不相信他有這等本領,自覺穩操勝券。
誰知鍾少卻輕聲一笑:「凡事不要太自信了,每個人都有輸的時候。」修長的右手拈起最後一張牌,推到胸前掀翻,觀戰者全都驚呆,牌面赫然開出一幅同花順……
鳴州耳旁響起一陣歡呼,大家興奮異常:「哇噢——真有你的!鍾哥。」
大老二靠運氣,到這一刻才發覺對手出老千,已經沒有機會翻局,居然被一個後生擺了一道。鳴州暗嘆,真有他的。
「喝吧。」鍾少把酒推過去,「它是你的了。」
幾萬塊的空運洋酒就這樣牛飲,真是暴殄天物。鳴州很少禁受酒精考驗,久後會禁不住吐真言,說多錯多,所以避免酗酒,也可避免人際關係惡化,她不想在無意中冒犯誰,他的朋友本就不多。
仰頸灌下已經開了瓶的烈酒,這舉動算不上自暴自棄,也著實有幾分悲壯了。遊戲規則一向由人定,所以沒有道理可循,既然行動感化不了別人,不如向他們證明什麼叫做言出必行。
只是那道低溫到近乎凜冽的視線直逼到鳴州逐漸緋紅的臉上,刀刃般的,使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接受到肉體被赤裸裸洞穿的刺痛感。
鳴州覺得自己的反應來得太快,頭沉眼脹喉嚨發緊,五臟六腑都像被甘糙點燃,幸好雙腿還是能冷靜地支撐著他走出房間。
兵敗如山倒,一招失利,威信全無。
在打開隔壁客房的房門時,可是費了一番工夫找鑰匙孔,沒想到這酒發作的不留情,一推門,鳴州就踉蹌地直奔淋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