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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在美拉身後,她的長髮在纖細的腰際輕輕地彈跳著,仿佛在跳一支輕快而曖昧的舞蹈。她高跟鞋上的小皮穗淺淺地晃動著,發出有節奏的沙沙聲,像在演奏一支曼妙的舞曲。她時不時回頭看看我是不是跟上了,然後總是報以一個隱約的微笑。那笑似乎讓人捕捉不到,卻又讓人無法忽視地隱藏在空氣之中。
我想,要是我是個男生,我也會愛上美拉這樣的女生。
正胡思亂想著,手機卻張牙舞爪地響了起來。在這條昏暗的小巷裡,這音樂聲顯得特別刺耳。
「小姐,您怎麼還沒有出來?」自從上次我和曉芮出事,阿文就變得有些緊張了。
「哦……我去一個同學家參加生日宴會,我坐她家的車了,你自己走吧!」讓阿文和蒙阿姨安心是讓我自己生活安心的必要條件。
「那好吧,我先回了,再見小姐。」沒有多問,我聽到電話那邊汽車發動的聲音。
「拜拜!」
我掛了電話,卻發現自己已經跟著美拉走到了另外一片天地。
眼前是一個小小的廣場,許多年輕人擁在這裡。周圍簇著一堆堆的小攤,有賣小吃的,還有賣衣服的,也有賣生活小玩意的……那些攤前各自張著一盞白熾燈,明晃晃的燈光在我眼前閃著,讓我一時有些眼花繚亂。
美拉再次伸出手牽住我。
「小心,別跟丟了。」
我下意識地拉緊了她的手,好似《桃花源記》,這地方就像是另外一個世界。我心裡的擔憂和好奇一浪蓋過一浪,每經過一個小攤,我都恨不得踮腳起來看個究竟。
說實話,這可比我那個花花綠綠的衣帽間有意思多了。
不知道美拉怎麼繞了一番,終於在一間閃著霓虹燈的小屋門口停了下來。她轉頭對我說:「好了,我們到了。」
我抬頭看了看,那小屋頂上的霓虹燈正用不同的顏色變換出兩個字——蝶碎。
(3)
這是一間酒吧,還未掀開帘子,我已經聽到裡面濃重的音樂聲。從fèng隙里逃離出來的空氣,似乎都帶著杯盞交錯的迷醉滋味。
美拉抬手舉起了那有些厚重的米色門帘。我看了看裡面,除了閃爍的燈光,幾乎什麼都看不見。可不等我遲疑,美拉一低頭身子便已經扎了進去。我跟著被拖了進去。在眼睛適應一切黑暗之前,我只是感覺到撲面而來的高分貝。
美拉把我拉到了調音台旁邊,她對站在那裡的小伙子耳語了幾句,然後音樂便戛然而止。舞池裡原本歡騰無比的人們似乎對此很是不滿,大呼小叫地叫嚷了起來。
「大家安靜點,我有事情說。」
美拉的聲音剛從話筒里出來,原本的咒罵聲一下便低沉了下去,只剩下一些微弱的嘟囔。
「啪——」
一盞大燈驟然亮起來,隨即許多小燈也亮了起來。原本黑漆漆的場內變得燈火通明,別說是台下早已習慣黑色的那些人紛紛開始抬手避光,連我一時都有點不適應。
等我的眼睛終於適應,我才發現台下站著的,幾乎都是美拉的手下,而一些原本在和她們跳舞的男孩子,已經開始三三兩兩地自動離場。
很快,場子裡只剩下了女生,包括那個原本站在調音台的小伙子也閃到了吧檯的後面。
不知道美拉從哪裡拿來了一杯啤酒,她高舉著酒杯,臉上洋溢著毫不掩飾的喜悅,我不知道她要幹什麼,只是呆呆站在一旁。
忽然,她對著我仰頭把那杯酒一飲而盡,然後一伸手把我抓到了她的身旁。
她衝著話筒激動地說:「姐妹們,就是她救了我的命,以後,她說的話就是我說的話!」
有那麼一刻,場子裡安靜得似乎連呼吸聲都變得刺耳了。然後,不知道誰帶頭打了個呼哨,整個酒吧再次沸騰了起來。有個留爆炸頭的乾瘦女生扯著嗓子大喊著:「美拉姐,她叫什麼名字?」
美拉用一隻手摟住了我,輕輕地對著話筒吐出兩個字:「米朵。」那語氣溫軟柔甜,讓人覺得這個名字似乎很是神聖。
「米朵!米朵!米朵……」
爆炸頭很快帶動大家齊聲撕吼了起來,那場景活像我在電視裡看到擂台賽獲勝後的景象。可是,就在那麼一瞬,我卻忍不住問起自己來:你是米朵嗎?這名字依然讓我感覺陌生,陌生到似乎它只是長在別人身上的一個代號。
那些重複著一個名字的喊聲讓我的聽覺模糊了,連美拉微醺的醉眼也在我眼前模糊了,我忽然忘記了我是誰,忘記了我怎麼來到了這裡。
(4)
燈光再次暗了下來,音樂又開始震耳欲聾地奏鳴起來。美拉湊近我的耳朵大聲喊著:「米朵,我們跳舞去吧!」
幾乎是下意識的,我馬上搖了搖頭,我向來都不喜歡這樣快要掀開鍋蓋似的場景,我的腦袋似乎也下意識地疼了起來。我看著美拉的眼睛,放大了分貝說:「不了,我不舒服,下次吧!」
但是顯然美拉還是沒能聽清,我不得不踮起了腳尖,也把嘴巴湊到了她的耳邊,用盡力氣大喊著:「我想回家了!」
美拉微微愣了愣,但是很快,她拖著我的手,把我拉到了酒吧外面。
「怎麼了?」她關切的樣子像是個體貼的姐姐。
「我不太習慣……」這個理由竟然讓我感覺有些羞愧。
美拉卻「呵呵」笑了起來,她的眼睛彎成了亮閃閃的月牙,仿佛我不習慣完全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
「那麼,我送你回家吧!」不容我反駁,她拉著我再次東繞西繞,終於把我帶回了燈光燦燦的大路旁。
一揮手,她攔下了一輛的士。
美拉把我塞進了后座,然後醉眼迷濛地也打算坐上來。司機掉轉頭看著我們,其實,他只是在看著美拉。
我伸手微微攔了攔:「美拉,我自己能回,你放心吧!」
她遲疑了一下,然後扭回了身子,衝著的哥甜甜地露出一個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師傅,您可得把我的妹妹安全送到家喲!」年輕的司機師傅仿佛受寵若驚,連連應答又點著頭。看來英雄與否都不重要,美人關對普天下的男人都是一個嚴峻的考驗。
美拉終於放下心來,她幫我關上了門,笑臉盈盈。
師傅正要發動汽車,美拉卻又急切地敲起了玻璃窗。我趕忙搖下了窗戶,她迅速地把頭探了進來,那張美麗的臉就快要貼上我的。
她輕輕地說:「米朵,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了,對嗎?」
淡淡的酒氣隨著她的問話撲到了我的臉上,我仿佛也有了些迷醉,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美拉的樣子很是滿足,我的心跳卻亂得一塌糊塗。
幾乎是抱著逃跑的心情坐著的士回了家。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肚子已經抗議地「咕咕」叫了起來。
不行,我得馬上找點什麼吃的!
可是越急,卻反而越沒能在第一時間從包里掏出鑰匙來。
這時,一個黑影閃到我的旁邊,伸出胳膊擋住了鑰匙孔。
(5)
啊!
我被嚇得一抖,才發現原來這人竟然是丁諾。
「你……你要嚇死我啊!」對於他的忽然出現,我驚魂未定地忍不住抱怨。
丁諾的微笑卻依然迷人,仿佛忘記了上次我對他耍的花招。他顯得興致勃勃:「找什麼呢?」
「鑰匙。」這倒提醒了我,我又開始低頭專注地在包里翻了起來。
「別找了吧!」丁諾也探頭過來,他投下的影子讓我的包里更加黑糊糊一片。
「哥哥,別擋著我,我餓……」我抬頭看著他,聲音里似乎有些哭腔。每當我心亂如麻的時候,仿佛只有食物才能拯救。可是丁諾還是微笑著看著我,完全不搭理我的請求。也就在那麼一剎那,我的爪子終於抓到了鑰匙串。我手腳麻利地開了門,顧不上丁諾,徑直衝向了廚房。
丁諾尾隨我進了屋,他語氣輕快地在我身後說:「米朵,我今天發工資了,我請你吃飯吧!」
這句話從我的一隻耳朵進便立馬從另外一隻耳朵出了,我心不在焉地回復著他,心裡卻只想尋出蒙阿姨留的晚餐,然後迅速地飽餐一頓。
「可是,你不是才工作沒多久嗎?怎麼就發工資了?」
丁諾的語氣顯然有點得意了:「我可是為了今晚請你吃飯,特別要求領導給我預支工資的。」
我沒有停下手裡的動作,嘴裡卻開始嘟嘟囔囔:「還不是因為你老爸,才有地方肯給一個實習生預付工資……」
可是,桌上什麼都沒有,連冰箱裡也沒有可以吃的現成飯菜。
我有些抓狂,身邊的丁諾卻氣定神閒。
「為了不浪費,我打電話讓蒙阿姨不用做晚餐了,誰知道你這麼晚才回來!」
不理會我快要抓狂,丁諾一副很理所當然的樣子,攤了攤手又聳了聳肩:「走吧,要吃飯就跟我走!」
不知道什麼時候丁諾學得如此滑頭。我看著他微笑的樣子,總覺得暗藏玄機,這傢伙不會是想變著法報復上次的事情吧?雖然這麼想著,可是看在食物的分上,我還是準備「慷慨就義」一回。
我瞪了瞪他,大義凜然地抓著鑰匙包就要出門,但是丁諾卻一動不動。
「哥哥,走吧,再不走我可變扁人了。」
丁諾的笑卻有些幽幽:「換身衣服再出去,今天有特別安排。」
我原本想抗議來著,可忽然想到自己還穿著幼稚得天花亂墜的校服,於是默認了這個建議。不知道丁諾要搞什麼鬼,可是既來之則安之,大不了也找個男人給我相親,總不至於還把我切了吃了。
我胡思亂想著,想隨便找件衣服換了交差,可丁諾卻在門外嚷嚷起來:「米朵,穿去年我送你的那條裙子,其他的我可不接受。」
見鬼了,我不得不扒下套了一半的牛仔褲,好不容易找出那個精緻的包裝盒。那是一條淺黃色帶白色小碎花的小禮服裙,是去年我生日時丁諾送的禮物。生日那天被他強迫著穿過一次,可後來就被我束之高閣了……
(6)
再打開門,丁諾的樣子顯然很是滿意。他用欣賞的目光上下掃視了我一番,最終將視線停留在我的頭髮上。
不顧一臉疑惑的我,丁諾繞到我身後,從我的梳妝檯上挑了一個鑲嵌著海星狀水鑽的發箍,走過來戴在我的頭上,然後順手理了理我的長髮,臉上露出一副造就「得意之作」的神情。
我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一回事,他已經折身往外走去:「你等等啊,我去開車!」
我又轉身找了件白色外套穿上,拿了個小包,把零錢和鑰匙、手機什麼的塞了進去。
「滴——滴——」
聽到門外喇叭響,我小跑著奔了出去。丁諾開著一輛漆色澄亮的城市越野,俯身給我推開了副駕的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