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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朵!」
我停下了腳步,卻沒有轉身。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追上來,剛才的剛才,我以為我已經給自己的過去畫上了圓滿的句號。
「米朵!」
當她再次叫我名字的時候,我不得不回頭作巧笑倩兮狀:「曉芮。」
她沒有說話,卻遞過來一個淺藍色的信封。我不知道接好還是不接好,她臉上的表情平靜又沉著,讓我無法判定信封里的東西是個什麼性質。
而且事實上,我也沒有手可以接。
但她把信封插進我那堆禮物裡面後,便轉身跑開了。
我忽然覺得手上沉重了許多,藍色的信封上寫著:
妖妖收。
(8)
三天後,機場。
我給阿文和蒙阿姨都找了新的東家,把公寓裡的家具電器都蓋了起來。為了不讓蟲子蛀壞我的小禮服們,我在衣帽間裡像布置海洋球一樣灑滿了樟腦丸。
還有那個藍色的信封,它被我壓在梳妝檯的抽屜最裡面,並沒有打開。過去就過去了,我很清楚,無論陸航給我寫了些什麼,都不再具有意義。
今天來送我的,只有美拉。Cici昨夜打電話號稱今天一定會來,卻遲遲沒有出現。
最近,我覺得美拉越來越像我的一個姐姐。她現在正執意幫我拖著旅行箱,那是我唯一的行李。
「過去了什麼時候才回來呢?」
「我也不知道呀,或許很快,或許永遠也不會再回來……」這是實話,但我剛一說出口便後悔了,不僅美拉不再說話,我自己的心情也變得沮喪起來。
我們沉默地對視著,不知道什麼時候Cici已經站在我們身旁。
咳——
「米朵,幾天不見你就另結新歡了?!」我轉頭看著她,Cici叉腰「呵斥」我的樣子原來這麼可愛,我竟然才發現。
「不管你在哪裡都要記得,我都是最愛最愛你的那個人!」
忽然之間,我感覺很溫暖,走兩步上去拖著Cici的手:「記住了,記住了!」
Cici這才笑了起來,我跟著笑了起來,一旁的美拉也笑了起來。
「過去了,給我覓個法國帥哥啊!」
「行!」我衝著Cici點了點頭,「這才是你要來和我一起喝咖啡的真實原因吧?」
「這是順帶的,我還不是因為要去看你!」Cici急忙解釋起來,看來把我的玩笑話聽了進去,「你別這麼以為,我可一直把你當朋友,別把我妖魔成重色輕友的異類!」
這年頭,對我說什麼我都可以忍住,可獨獨聽到「朋友」二字特別難受。我看看Cici又看看美拉,然後把她們一起摟住,眼淚便止不住流了下來。
(9)
冬天仿佛已經漸漸遠去,春天的巴黎就在我的前方。
十個小時的飛行其實並不算太久,一覺醒來,飛機已經準備降落。空乘小姐提示我打開遮陽板,窗外的光線刺目耀眼。現在應該是巴黎時間的下午,我的耳朵轟隆發漲。這個白天變得如此冗長,我都不敢相信自己就這麼會工夫已經身處異國。
戴高樂機場滿是棕發大鼻子,讓我很快辨認出一頭黑髮、長相精緻的丁諾。幾個月不見,他變得成熟了許多,也迷人了許多。
「米朵!」
他歡快地沖我搖著手,我朝著他走去,也開心地揮著手。剛走近,丁諾便給了我一個很禮貌的擁抱。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法國的禮儀,只是在那一瞬間有一種溫暖的感覺,特別踏實。
「哥哥,我來了。」
「嗯嗯。」
丁諾臉上的笑意,已經到了漫溢的程度。
「累了吧?」
「有點。」
「走吧!」
「我們去哪裡?」
「回家。」
我從來沒有想過,我在巴黎也能有「家」。
為了迎接我的到來,丁諾特意退掉了以前的小公寓,租了套足夠容下我們的大房子。那房子外還有一個小小的花園,開著巴黎春天不知名的花。
「天啊,這裡真美!」我從進屋後就忍不住一直誇讚。
「我想,還有你更喜歡的!」丁諾的笑很神秘也很得意,他抓著一個房間的門把,輕輕擰了開來,「噹噹噹噹,米朵公主,這是您的房間!」
我真不知道應該用什麼形容詞來描述我內心的喜愛:房間裡桃木色的小床和梳妝檯精緻可愛,潔白的床單上綴著淡粉的花邊,屋頂上繪滿了棉花團一樣的雲朵,一盞晶瑩剔透的小水晶燈懸在中間,輕盈的窗簾隨風揚起,窗外就是春意盎然的小花園……更重要的是,床頭柜上擺著一束巨大的白玫瑰,那白玫瑰裡面還點綴著淺淺的粉色——好久好久,我都沒有覺得白玫瑰會美得這麼讓人感動。
那一刻,我才真正感到自己已經離開,離開了那些讓我痛得滴血的過去。
謝謝丁諾,他一直也沒有問我,我為什麼來到法國。
(10)
巴黎這個城市實在太過美麗,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上帝嫉妒美好,在這裡,時間好像過得特別快。
在我父母的囑託下,丁諾現在完全成了我的監護人。每天,他給我準備好早餐,然後叫我起床,送我去學校後自己再去上班,一切都井然有序,以至於我們根本用不上保姆。
說實話,他的獨立讓我驚嘆,也讓我敬仰。
「哥哥,明天早上我想吃餃子。」
為了打破丁諾神話般的形象,我總是喜歡在前一晚給他提出各種各樣的難題,可他卻總是在沉吟片刻之後就點頭。
第二天,我就吃上了新鮮的餃子。要不是有些食材在巴黎根本買不到,我會懷疑他像叮噹一樣在包里藏了一個百寶冰箱。
多試幾次我就放棄,很低調地要求早餐和丁諾一起吃切片麵包。說實話,他每天上班已經挺辛苦,為了我凌晨就起來擀麵做餃子皮的確太不人性。
可他還是堅持每個星期給我做一次提拉米蘇,每個星期給我買一束白玫瑰。
我知道,我上輩子積了徳,才攤上這麼個好男人。而丁諾,不知道做了多少壞事,才攤上了我。
語言學校的課程很緊張,雖然比起國內的高中遠遠不及。
我全心地投入到了學習中,周末就隨著丁諾四處去玩。凱旋門、艾菲爾鐵塔、塞納河、香榭里大街……它們一瞬間便離我如此之近。要是我早點知道巴黎的絢麗,我就會早點來到這裡,而那一切,或許也永遠不會發生。
可是,誰又知道呢?
一年多的時間過去得很快,我申請的大學接受了我。巴黎哪裡有最美味的咖啡、哪裡有最動人的景色,我也已經瞭然於心。
如果忘記一段感情需要花掉經歷那感情兩倍的時間,我想我已經把那些陳年往事漸漸丟到了腦後。過去的那些日子,我或許會在夜裡流著眼淚,可是現在一切都過去了。風裡不再有曉芮聲嘶力竭的譴責,不再有陸航迷茫無助的眼神。一切,都過去了。
只是,那首小提琴曲我依然喜愛。
我常常坐在窗台上,看著窗外的綠樹成蔭,ipod里一直放著當初錄下的那支曲子——雖然我的初戀有些苦澀,但它的聲音卻依然美妙動聽。聽到它,我總能想起陸航在屋頂上閉著眼拉琴的樣子,那場景真像童話,美妙又純潔。那時候的陸航真像個王子。可是童話畢竟是童話,太過美好,於是只能讓人回想。
(11)
東想西想,身旁的電話卻響了起來,那是一個國內陌生的號碼。
「你好!」
「米朵!」這聲音很熟悉,很熟悉,2秒鐘之後,我聽出來那是Cici。這妮子在考上大學後,並沒有來巴黎找我,反而像人間蒸發一樣消失了。現在卻忽然冒出來,讓我忍不住驚喜。
「死妮子,你跑哪裡去了?」
「我在北京上大學啊,大學生活真是讓人眼花繚亂啊!」
「亂得把我都忘了?」我假裝生氣,但心裡卻開心得不得了。
卻沒想到Cici的回答差點讓我氣結:「哈哈哈,對不起呀,我才發現原來我也是個重色輕友的人。」
「那你去輕呀,幹嗎還給我打電話?」臭妮子,我真恨不得沖回去抽她,看來這電話打來存心是想氣我的。
「彆氣彆氣,只是我今天遇到了兩個人,馬上就想給你打個小報告。」
「天啊,這麼遠你就是為了給我八卦?」
「是呀,很重要的八卦……」
我徹底服了氣,那句話說得真對,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米朵,我告訴你,你可得千萬穩住哦!」
沒想到,她吊人胃口的伎倆還是十年如一日。
「你說吧!」雖然Cici的八卦向來沒有什麼營養,可念在長途電話的分上,我決定洗耳恭聽。
「剛才,就在剛才,我在我們學校見到了陸航和曉芮。雖說他們是兄妹,可樣子親密得太像情侶了!特別是那曉芮,一臉幸福得跟朵花似的。米朵,我總覺得你受了欺騙,這兩兄妹絕對不簡單。」
我沒有想到,Cici急於告訴我的,竟然是這個。我以為自己已然忘記的過去又浮現在了眼前,這有些殘忍,但現在的我卻已經學會了平和。
「Cici,你說曉芮笑得很幸福?」
「啊!」
顯然,Cici沒有料到我會這樣反問,回答的時候有些遲疑,但我卻忽然覺得很安心。
幸福就好。幸福就好呀!
(12)
我想,我已經習慣了和丁諾一起的生活。現在他已經成了公司的中堅力量,卻仍然像個哥哥一樣無微不至地照顧著我。雖然他再也沒有什麼越矩的行為,可對我而言,他已經不僅僅只是哥哥。
當然,這麼想的不止我一個人。
過大年那天,我的老爸、老媽和丁諾的父母都到了巴黎。大家一起享受著丁諾做的年飯,我則自願做了丁大廚的助手。就算對下廚這事再不濟,怎麼著我也看了這麼久,在一旁洗洗菜、刷刷碗還是沒問題的。
席間,我那向來嚴謹的老爸很是開心,喝著葡萄酒就話多了起來:「老丁,你真是有福啊,有這樣的兒子,家裡家外都是一把好手。哪像我這女兒,可是讓我操盡了心,你可是羨慕死我了!」
我瞪了他「老人家」一眼:「我什麼時候讓您操心了?我還不是從來都跟雜糙一樣生機勃勃?」說著,我急忙給他夾菜,以免他再說出什麼讓我無地自容的話來,「老爹,算我求求你,大過年的,可多吃點啊!」
兩邊的媽媽都笑了起來,丁諾很禮貌地謙虛著,但他的爸爸顯然也喝得有點高,禮尚往來一般對我也表揚了一番:「老米,看你這話說的。你家米朵可是又聰明又可愛,小小年紀又有主見,我和他媽可一直後悔沒生個女兒哦!」
我對丁諾翻了翻眼睛,他卻對著我笑,眼睛閃閃的,沒有作出任何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