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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樣也好,至少現在我不會傷害無辜的你。」
我又想起那個紙條,它現在正仰在面前的桌面上,上面幾個黑字耀目刺眼。因為我的顫抖,它也隨著桌面輕輕顫動著,仿佛是一個不停嘲笑我的小丑。
(8)
「可是,為什麼啊?」過了好一會兒,我似乎才緩過勁來。我轉身抓住美拉,試圖想從她那裡得到答案。甚至,我希望她告訴我這一切都只是一個玩笑。
曉芮怎麼會寫這樣的紙條給美拉呢?
怎麼會?怎麼會呢?
現在的曉芮不是對我已經一如既往的親密友好了嗎?
她的笑不是又願意和我分享了嗎?
而且,就算是因為上次陸航住院的事情,她也不應該這樣對我啊?
我的腦子裡浮現出無數個問號和不解,中午我奔出來之前,曉芮的眼神還是那麼擔心……
忽然之間,我變得很不安。現實擺在面前,曉芮和美拉,我只能相信一個。可現在美拉正看著我,她的眼神清澈無比。這種清澈讓我惶然,仿佛我都可以聽到她眨動眼睛的聲音。
「米朵,你還記得我和陸航在一起之前,陸航和他身邊的女生都會忽然分手吧?」
我不知道為什麼美拉忽然問起這個,怔怔地點了點頭。
「你知道的版本,一定是有人在干涉,而那個幕後黑手一定是我吧?」
我回憶起以前Cici的八卦,有點遲疑,可還是點了點頭。
「你知道嗎?陸航以前身邊的女朋友我從未動過一根寒毛,而我,其實也是被『干涉』的對象之一。」
美拉的話像個謎題,我看著她,不知道她到底是什麼意思。
其實,她說得已經很明顯。
我想我一定是已經暈了頭,在這樣的情況下還在自己欺騙自己。
「美拉,你真的別再說了,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我感謝你的原諒,但是我相信不是她,不會是她的……」
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我忽然衝著美拉笑了起來。可我的心裡卻不是那樣,我感覺很難受,特別難受,比殺了我還要難受千倍萬倍。
(9)
「蠢貨!你別再騙自己了!」
我的退縮終於逼急了向來就心直口快的美拉。她不但沒有停止講述,反而情緒又變得激動起來,不管我願不願意再聽,她的樣子似乎都下定了決心。
「米朵,你聽好了,那天在『星光』,就是你哥哥要走的那天,我看到了曉芮,在那裡看到了小芮……」
這句話好像觸到我記憶的某一個點。我內心的抗拒一瞬間消失殆盡,反而朝著美拉揚起了頭。我忽然覺得,當傳言被記憶證實,這件事我已經無法逃避。
我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美拉,那天我好像也看到了……」
那個在走廊里一閃而過的姑娘,雖然我醉眼迷濛,可她長得實在太像曉芮。
美拉有點出乎意料地看著我,然後又點了點頭:「你看到就更好說了,可是你一定沒有想到那真的是她吧?」
「嗯。」濃妝艷抹、衣著暴露並不是曉芮的風格。
「我剛看到時也沒敢相信,可我當時還在那裡遇到了另外一個人,絡腮鬍子。」
「啊?」
我不知道這二者有何關係,可美拉的這個故事讓我冥冥中感到了許多恐懼。
「一切都很神奇!」一絲奇怪的笑浮在美拉的臉上,她的語氣漸漸平靜了下來,但她講的這個故事卻讓我感覺心驚膽戰,「那天,我和我的兩個小妹去上洗手間,走廊最末的一間包房正好沒關門,我又正好看到絡腮鬍子和一個花枝招展的女人抱在一起。我原本就對這人氣不打一處來,或許也因為那天確實有些醉了,我衝進去就想收拾他。房間裡一幫人被我驚得炸了鍋,原本在絡腮鬍子懷裡的小丫頭也跳了起來。這一跳不要緊,愣讓我瞬間酒醒了一大半。我仔細看了看,這不是曉芮嗎?」
說到這裡,仿佛是為了照顧我的承受力,美拉頓了頓,確定我依然站得住,才又繼續下去。
「那賤人一看是我嚇得話都不敢說了。我盯著她,她就把臉往一邊偏,我問她是不是曉芮,她沒有回答。那時絡腮鬍子也認出了我,嚷嚷著就算是曉芮又關我屁事!我一個巴掌就給他扇了過去……」
我瞪大了眼睛,美拉的語氣卻忽然變得無所謂起來。
「沒想到一巴掌扇出了我現在的男朋友,也就是絡腮鬍子的老大。還好那天他在場,又還好他竟然對我來了電,要不然我估計我一時衝動還真走不出那房間。」
「啊?你新男朋友?」這個故事實在太過驚險撲朔,包括曉芮為什麼那樣的打扮,又為什麼在現場,我的腦子一團漿糊。
「對,不過這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雖然曉芮趁混亂跑了,但後來我這個未來新男朋友卻豪氣地站出來了。他讓絡腮鬍子給我賠禮道歉,我心裡疑惑,便問了曉芮的事情。原來,每次陸航身邊的女生都是他出馬趕走的,而買通他出手的人,就是曉芮。別看她平時那麼刻苦打工,可錢都是用在了這裡……」
(10)
「可是,你那天回來以後什麼都沒有表現出來啊!」我想起那天回到包房後仍然醉眼迷濛的美拉,覺得這就是一個純屬虛構的小說情節。
「那是因為我知道,當時我說什麼你都不會相信。我原來還疑惑怎麼曉芮沒有對你動手,卻沒想到她竟然昏了頭,想借我的刀殺人!可惜,她怎麼都沒有想到,絡腮鬍子的大哥成了我的男朋友……」
我的腦子裡像灌了水一樣嘩啦嘩啦的,美拉說得對,就算是這樣,我還是不願意相信。我一個勁搖頭,直到美拉衝著我大喊。
「別傻了,你!她根本就不是陸航的親妹妹!」
我徹底呆住。
謎題終於揭曉了,真相原來從來都是血淋淋。
美拉說,絡腮鬍子告訴了她一切——曉芮和陸航是異父異母的兄妹,陸航是曉芮生父的養子。他們雖然不是親兄妹,但是卻從小一起長大。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曉芮忽然發現自己喜歡上了陸航,但是礙於兄妹的身份,她一直不知道如何表白。可是隨著陸航不斷長大,他實在太招女孩子喜歡,無計可施的曉芮就想到了買兇這一招。她沒有錢,於是開始打工。可是黑道上的人哪裡會看得上她那一點點錢啊,於是她經絡腮鬍子的介紹進了「星光」,做所謂的高級陪酒女郎……
美拉的講述包含了她作為一個旁觀者理應激憤的所有情緒,但我卻感覺自己的心漸漸冰冷了下來。
過去的一個個片段在我腦海中閃過,剛轉到我們班的曉芮、為了我受傷心疼的曉芮、擔心我身體的曉芮、像媽媽一樣的曉芮、笑起來天使般的曉芮……
可是,她根本就不是陸航的親妹妹!
忽然間,我感覺到心如止水的可怕,可我的腦子就要炸掉。
停下停下!停下停下!
美拉在我眼前的影子模模糊糊,我仿佛聽到她說:「米朵,很快你就會接受這個事實!」
美拉的話既心痛又無奈,卻好像一個預言般準確。
(11)
就在這時,曉芮和陸航一起衝進了「蝶碎」。陸航的樣子很激動,他看到了我,卻直衝沖往美拉那裡奔了過去。
「你要對米朵幹什麼?」陸航上前抓住了美拉的手腕。
美拉聳聳肩,冷漠地笑了。她的表情和反應讓陸航遲疑,他轉頭又看了看我,見我毫髮無傷,一時間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麼。
而曉芮卻像和他打配合戰一般,徑直跑到了我面前,樣子很是關切:「米朵,你沒事吧?」
「你們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雖然我的回答有些南轅北轍,可顯然曉芮還沒有意識到其中的問題。她的臉上仍然掛著擔憂,那神情讓我忍不住恍惚。
「我們越想越擔心,就跟著你來了,卻沒想到剛才跟丟了你,真擔心你出什麼事……」
我看著曉芮,覺得自己看著的完全是一個陌生人。
美拉則拉開了陸航的手,笑得很是動人:「別激動,我只是想讓米朵見個人。既然你們也來了,那乾脆大家一起見吧!」
或許曉芮和陸航這才感覺到了氣氛的怪異,一時之間,空氣仿佛凍結。
看到美拉的笑,曉芮和陸航顯然已經完全摸不著頭腦,而我卻清晰地看到了美拉笑容背後的仇恨和憤怒。
她的笑太像一朵罌粟,美麗妖艷,卻暗藏殺機。
我隱隱已經意識到,即將出場的人會是誰。
美拉拍了拍手,酒吧的裡間走出了一個人,雖然走了出來,但他臉上的表情顯得極不情願。
陸航看著這個人一臉茫然,但曉芮抓在我身上的手卻放了下來。她下意識地退了幾步,我看到她的身體開始控制不住地顫抖。
美拉攤了攤手,我看到那朵罌粟終於綻放開來。
「陸曉芮,不好意思,我想你是來看戲的吧,不過現在估計這場戲你得當主角了。」
曉芮驚慌失措的樣子像一隻受傷的小兔,我看著她,覺得很心痛很心痛。甚至,比那次看到陸航昏倒時更加心痛。
原來,不僅眼淚是無止境的,連心痛也是可以無止境的。
而且,不僅愛情可以讓人撕心裂肺,連友情也會讓人痛不欲生。
世界就是這麼殘酷,雖然現實已經活生生擺在了眼前,但似乎是出於「求生」的本能,曉芮還在一直辯駁:「美拉,你瞎說什麼呢?這人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蒼白的解釋顯然更讓陸航起了疑心,他定定地看著曉芮,甚至都忘了再關注我。
「芮芮,你怎麼了?這人是誰?」
「哥,別信他們的,我們回家,我們回家!」
曉芮的驚慌看來已經到達了極限,她一直拽著陸航的胳膊,似乎帶著他離開這裡便能夠遠離可怖的真相。
我真不忍心看到這樣的她,可美拉卻適時大笑了起來。那笑聲就像一個魔咒,讓我心碎,讓陸航迷茫,讓曉芮癲狂。
美拉轉向絡腮鬍子:「那麼,你來講講你和曉芮的風流事吧!」
絡腮鬍子仿佛並不為眼前即將崩潰的一切所動,他看了看曉芮,表情顯得很是無所謂。我很想跑上去讓一切謝幕,宣告這幕劇就此結束,可美拉卻攔住了我,眼神像刀一樣刺向了曉芮。
(12)
除了依然一臉疑惑的陸航和置身事外的絡腮鬍子,在場的人都知道,一切都即將結束。
絡腮鬍子遲疑著張了嘴,但他卻沒有看曉芮,反而一臉討好地看著美拉,嬉皮笑臉地說:「美拉姐,您要我說什麼呀?我無非就是和她有些交易,大家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難不成您今天還想代替司法機關懲治了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