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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世子幾次三番冒犯陛下,聽聞他敗亡,陛下應該拍手稱快才好,為何反而鬱郁不安?」賢妃納悶地問道。
雲舒低笑一聲,「物傷其類罷了,突然想到,朕也許在無意間,也是別人棋盤中的一粒兒棋子。」
賢妃笑意瑩然,「陛下言重了。」
雲舒沒有再說話。賢妃也一反常態地安靜下來。
馬車急速飛馳在青石板路上,四周一片寂靜,足足快兩個時辰,才終於停下來。
透過車窗,可以看到面前是一處山莊,規模不大,依山而建,閣樓房屋錯落有致,四周是鬱鬱蔥蔥的果樹林,盎然生機中透著清淨素雅。
賢妃先跳下了馬車,轉身道,「陛下,這是臣妾名下的一處別莊,暫且請陛下在此地委屈一兩日。」
雲舒卻沒有下車,搖搖頭,「不必了,這樣也太浪費時間,直接上山吧。」
賢妃表情一窒,「陛下說什麼?」
雲舒盯著她,一字一句道:「我說過了,不必浪費這些時間,我也想早些見到他,將一切說清楚,怎麼,難道他還心虛地不敢見我嗎?」
透過打開的車門,雲舒仰頭望去,視線盡頭是巍峨連綿的山脈,幽暗的夜色下,更顯靜謐深淵。
而氣勢宏偉的奉天觀就靜靜佇立在山巔上,從這個角度望去,仿佛嵌入月亮的神話仙宮,高不可攀。難怪聽說常有山下的獵戶旅人,夜晚看到這一幕,忍不住跪地磕頭,膜拜神仙的。
也幸而奉天觀不接受民間香火,否則一定鼎盛至極,能把某個人煩死。
雲舒思緒飄飛著。
站在馬車前,賢妃臉上的笑容消失了,「陛下什麼時候知道的?」
「這不是你該問的話,讓他來問吧。」雲舒慢條斯理道,「你今日帶走朕,不也是奉了他的命令?難道他還不敢見朕?」
賢妃猶豫片刻,苦笑道,「陛下的要求,可真叫人為難啊。」
看出雲舒態度堅定,她猶豫片刻,無奈道,「既然是陛下的意思,臣妾也只能奉命了。」
她登上馬車,一聲令下,車夫繼續趕路。
這條崎嶇的山道雲舒走過好多次,卻沒有一次如現在這般心情複雜。車內氣氛凝重,賢妃也沉著臉,沒有說話。
很快抵達了目的地。
卻見道觀門口,段無音身邊的小道童白鶴早就等候在那裡了,朝著車內的雲舒躬身行禮。
「觀主說陛下多半今晚就會過來,所以命我在這裡等候。」
雲舒面無表情地點頭,「帶路吧。」
奉天觀依然是那般滿目青翠蔥蘢,生機勃發。
白鶴領著他穿過閣樓花園,進了熟悉的房間。
望著那個站在正堂的清瘦身影,雲舒目光一緊。
段無音正在透過窗戶,仰面對著月亮,清輝灑落在他身上,仿佛整個人要羽化登仙般澄澈生輝。
也許是他沉默的時間太久了,段無音平淡地道:「怎麼不說話了?不是急吼吼地要見我嗎?」
雲舒環抱雙臂,微微偏頭,「我很好奇,你真的是個瞎子嗎?」
「怎麼,陛下不是親自試探過很多次嗎?」段無音聲音帶著笑意。
這神仙般的笑容看得雲舒心頭火起,他想過見到他,自己會憤怒,會痛恨,但實際上,比自己預料中的還要激動和憤怒。
雲舒快步上前,握住他的手腕,將他拉到近前。
段無音沒有反抗,順著他的力道微一踉蹌,就到了他面前。兩人貼得極近,幾乎能感受到對方的呼吸。
後頭賢妃驚叫了一聲,上前想要阻攔。
段無音卻冷聲道:「你下去吧。」
賢妃憂慮地看了他一眼,旁邊白鶴無奈地衝著她躬身道:「娘娘……」
賢妃只能不甘心地退下了,走到門口,卻不放心地道:「我在門外候著。」
白鶴也跟著一併退出,同時將房門關閉。
房間裡只剩下雲舒和段無音兩人。
「她還真是挺關心你的。」雲舒譏笑。
段無音掙開他的鉗制,站穩了身形,好整以暇地道,「無聊的感情作祟而已。」
雲舒目光鄙薄:「再怎麼無聊,也不妨礙你徹底地利用她。」
「我利用的人多了,也不欠缺她一個。」段無音平淡地道。
「是啊,比如慕榮佩,他還坐著君臨天下的美夢呢,只怕今晚就是絕命之時吧。」
「為君者,不謹慎自身,將上位的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這種蠢貨,敗亡難道不是自找的。」段無音冷冷說著,他的音調毫無波動,仿佛無情無欲的仙人。
雲舒看著他涼薄的表情,只覺得內心發冷。
「我真的不明白,你這個人,難道完全沒有人類該有的感情嗎?是不是修道太久了,人都會變得這樣,還是因為昔日的仇恨蒙蔽了內心。」
說到最後,雲舒音調微微顫抖,他早就懷疑過,在段無音的眼中,謝景只是他用來復仇的工具。
但仔細想想,工具也無所謂,至少他給了少年時候的謝景生活的希望,還指點他文武兩道,輔佐他成就無上霸業。
從這種角度來講,真的仁至義盡了。
段無音嗤笑一聲,「臣是背叛了,也不必如此憤怒吧。」
「你幹的事情僅僅是背叛嗎?」雲舒聲音一下子拔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