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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圖南正在書房裡翻閱著一本書冊,聽見背後的推門聲,他趕緊合上。
轉過身來,果然是戴元策。
連通傳一聲都懶得,就直接進自己書房的,也只有這幾個一路打拼過來的老兄弟了。
只是……江圖南目光落在他一拐一瘸的腿上。
「你受傷了?」之前戰報上明明是大捷,沒提到他受傷啊。
戴元策苦笑:「挨了四十軍棍。」
「什麼情況?」江圖南詫異。
戴元策將之前出的紕漏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陛下也沒說怎麼懲罰,讓我自己看著辦,我就只好按照往日的慣例辦了。」
江圖南無語,你還真是實在。
「沒事吧?」
「沒事,又不是沒挨過。」
江圖南搖頭:「最近難得陛下有發脾氣的時候。」
戴元策噗嗤一聲笑了。其實主君以前發脾氣挺常見的,謝景的一貫原則就是「功重賞,過重罰」。他因為戰事失利也挨過好幾次責打。如今提起發脾氣這種事兒,竟然是很稀罕的了。
「我看你也習慣了這等好日子,小心那一天也挨板子。」戴元策好心提醒老朋友,
「你沒看到剛才陛下的模樣,依我看,這走火入魔的後遺症應該快要消失了。」他們的好日子快要到頭了。
江圖南表情微妙地看了他一眼:「我沒擔心。」
戴元策只當他死鴨子嘴硬,也不理會,目光落在桌案上。
「在看什麼書?」
「地方上關於近期糧價的奏報,隨便看看的。」江圖南搪塞道,將書冊塞到背後。
又咳嗽了一聲,「那個,你來找我是為了龍禁衛開春裝備更換這件事兒吧。」
談起要緊的正事,戴元策也將注意力收回。
兩人談了沒多久,就將幾件事情談妥當了。
戴元策準備離開,江圖南送他到了門口。
戴元策突然轉身,意味深長地瞥了他一眼:「剛才那本書,是話本子吧。」
江圖南難得露出窘迫的表情來,「我……」
「唉,衙門裡頭辦公,堂堂的尚書大人竟然在私底下悄悄看市井街坊的話本子,這種不務正業的行為要是被屬下知道了該怎麼辦?」戴元策調侃道。這傢伙形象一貫嚴肅睿智,沒想到還有這幼稚的行為。
「你剛才怎麼發現的?」江圖南面色尷尬,這傢伙這麼眼尖,他明明藏得很好。
「因為那本話本子我也看過。」戴元策好笑,所以一眼掃過封面就認出來了。
江圖南臉色一怔,盯著他:「你也看過?」
「是啊,上次在夏德勝的書房裡頭也看到了一本,真不知道你們怎麼了,一個兩個的看這種怪力亂神的東西。」
江圖南表情古怪,「你看過內容?」
「簡單翻了兩頁,不就是說一個書生病逝,魂魄不滅,附身在了另一個人身上,攪風攪雨嘛,很無聊的。」戴元策撓了撓額頭,不明白同僚怎麼突然都喜歡這些市井流行的東西了。
江圖南仔細看著他的表情,半響,嘆了一口氣,他抬手拍了拍好友的肩膀。
「算了,元策,你還是好好加油干吧。」
「啊?」戴元策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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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深山,曾經的大梁皇陵之前。
「為什麼?為什麼?」
紫虛真人跪在地上,此時他的面容更加老邁不堪,頭髮雪白,皺紋交錯,挺拔的身軀岣嶁成一團,任何人看到他,都不會懷疑這是一位將行就木的老者。唯一的生機可能就是那雙眼睛了,帶著跟面容不相符的亮光。
但此時此刻,這雙眼睛裡頭充滿了震驚疑惑,近乎瘋狂。
布局生變,後路被斷,眼看著這百般謀劃的一局將盡破局,他萬般悲憤,拖著殘軀來到了這個地方。
在大梁太、祖皇帝的陵墓之前,他以殘餘不多的生機性命為祭,完成了人生最後一次占卜。
想向上天詢問,大梁的國運,還有沒有最後一線生機。
水銀珠在黝黑的龜甲上反覆盤旋,展現出的卦象讓他瘋狂。
上頭明明顯示著,大梁國運還有旺盛的生命力,與之前的占卜並沒有任何不同。
可如今自己面對的卻是連續不斷的失敗,窮途末路,現實結果如此殘酷打臉。
難道皇朝走到了絕路,連上天也拋棄他們,所以給予這等玩笑一般的占卜結果嗎?
他費解,他不服,他迷惑。
顫抖的手再一次拿起龜甲,試圖再次占卜。終於,一個聲音從背後響起,打斷了他近乎癲狂的舉動。
「師兄何必如此執著呢?」
伴著柔潤的聲音,一個身影踏雪而來,他腳步輕緩,宛如從天而降的謫仙,如果忽略手中的那一柄長劍的話。
白鶴攙著他的手,在前頭引路。
「你這個欺師滅祖的叛徒!」看到段無音,紫虛真人眼中浮現恨意。
都是因為這個妖孽,扶持謝景這等逆賊,才有如今的天下大亂。
「就算你不顧師門,不顧朝廷,你就不憐惜天下蒼生?」
「天下蒼生與我何干?再說,不破不立,破而後立,焉知戰火之後,不會是嶄新的生機。」段無音笑容溫柔。
「胡言亂語,謝景小兒登基,將來天運不在,有什麼後果你最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