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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鐵站口豎著指示標示,易佳夕沿著指示走進大門,不需多問,只朝著燈光最亮的那一處建築走,一定是音樂廳。
溫度太低,頭腦就容易遲鈍,手機在大衣口袋裡響了許久,易佳夕才聽見。
是薛瑋打來的,他問易佳夕到了沒有。
「到了。」易佳夕說話的時候,呼出的氣都是白色的,像霧一樣消散的空氣中。
真冷啊。
因為拎著蛋糕盒的緣故,她總有隻手不能放進口袋裡,一路上左手換右手,起了無數個念頭想把東西扔掉,每路過一個垃圾桶,內心都是一場激烈的天人交戰。
現在接電話,兩隻手都暴露在冷空氣里,凍得麻木,她的語氣都比平時冷幾分。
薛瑋說:「到哪裡了?我出來接你。」
易佳夕整張臉都沒有表情,「我在音樂廳側門……3號門,」她左右看了看,「旁邊有個音樂培訓機構。」
「Ok,我大概知道在哪兒,馬上過來。」
薛瑋很快從3號門出來,他微微喘氣,「不好意思易小姐,跟我進去吧。」
「去哪兒?」
「梁老師在後台。」
他跑得臉通紅,本來就是張圓臉,看起來虎頭虎腦的,跟那晚私信里的高冷語氣簡直大相逕庭。
易佳夕:「我又不是來追星的。」
奇怪,他在後台,關她什麼事?
「啊?」薛瑋以為易佳夕生氣了,忙解釋說,「梁老師正在跟指揮談事,出來不了,不是故意不來接您的。」
易佳夕意味深長地說,「是嗎?」
「是……啊。」
她懶得計較,把蛋糕盒遞到薛瑋面前,「把這個給他,謝謝他送我的票。」
薛瑋接過來,愣愣地看著易佳夕離開,直到匯入前往交響樂廳的人流中。
他回到演奏廳後台,把蛋糕放在梁霽辰專用的桌子上。
禮盒的上方有一層透明的樹形條紋,能看見裡面的內容,小小一塊蛋糕點綴著數顆草莓,可愛別致,仿佛能聞到甜香。
薛瑋忍不住伸出手,心說:我就看看我不吃。
後台腳步紛沓,人聲和樂器聲混在一起,梁霽辰站在門口低低地清了清嗓子,薛瑋才發現他站在那裡。
他急忙收回罪惡的胖手,慌亂地站起來,差點把蛋糕碰到地上。
「我沒碰!」薛瑋一臉無辜。
梁霽辰從指揮的房間出來,又到更衣室換好燕尾服,打好領結,就看見這莫名其妙的一幕。
他「嗯」了一聲,目光落在蛋糕盒上,眼中短促地掠過一絲光亮,問,「她來了?」
薛瑋點頭,「來了。」
「人呢?」
薛瑋脫口而出,「走了!」
「走了?」梁霽辰皺起眉,「走去哪兒了?」
「就……差不多進廳里坐著了吧。」薛瑋抓了抓頭髮,看梁霽辰的臉色,感覺自己好像說錯了話。
後台廣播響起,有工作人員過來提醒上台。
梁霽辰對著鏡子最後整理了一下西裝,在走出房間之間,還是忍不住對薛瑋說,「以後把話說清楚些。」
樂團成員陸續登台,掌聲雷動,梁霽辰緊隨其後,最後登台的是今晚的指揮家,觀眾席躁動一陣過後,隨著指揮抬手的動作,迅速歸於安靜。
梁霽辰手扶著大提琴,眼睛鎮定地看向台下,幾乎是毫不費力地,他在第七排中間的位置一眼看見易佳夕。
那是他挑的位置,最佳音效區。
比易佳夕上次坐的第一排不知道強了多少。
只是這一次,易佳夕仿佛沒看見他,沒像上回那樣招手打招呼,目光在半空中短暫地接觸了一瞬,她就看向別處。
音樂聲沒有遲疑地響起。
《蕭士塔高維奇第一大提琴協奏曲》。
樂曲節奏緊張,大提琴的聲音占主導,易佳夕不懂古典音樂,只覺得有些陰鬱,她想到那些俄式的巨大教堂,莊嚴肅穆,令人身處其中無所適從。
她沒有看梁霽辰,目光四處游移,可耳朵關不住,大提琴的音色低沉,卻極有存在感,霸道地侵占她的感知,速度時快時慢,時輕時重,卻始終遊刃有餘。
易佳夕知道,她可以不去看,可他就在那裡,躲不過。
從他腳上那雙黑色的皮鞋,到坐下時微微褶皺的西褲,再往上,是梁霽辰的面孔。
總是沒多餘的表情,卻不是刻意冷淡,反而讓人覺得他格外認真投入。
第一次見面,看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是個很固執的人。
現在看來,也可能只是很純粹。
此刻,梁霽辰微微垂著頭,時而看一眼樂譜,仿佛在思索,全副身心投入在音樂的沉重晦暗中,又能隨時脫離出來,維持理性和感性的平衡。
他總是這樣,有計劃,有目標,有規律,能把事情做到極致。
那雙眼睛總是清亮有神的,這代表著明確的自我認知,她懷疑他會不會有迷茫的時候。
肯定沒有吧。
不像她,總是莽莽撞撞,隨心所欲,直到坐在這裡,才開始想,她到底想要什麼。
他右手握著琴弓,手臂小幅度的擺動,像是古老莊嚴的鐘擺,左右晃動,從這頭到那頭,周而復始,不知疲倦。
像是一個宿命般的輪迴。
易佳夕承認,她正在被他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