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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頭看他,眼神有些古怪。
陸嘉鈺挑眉:「怎麼?」
尤堇薇磨磨蹭蹭地接過保溫杯,輕嗅了嗅,是熱奶茶的味道,小聲說:「不像是你會做的事。」
陸嘉鈺克制著想用指節彈她腦門的想法,屈指點點她的眉心,「那小鬼說了,我對你不好,他說得沒錯。我正在學。」
她「哦」了聲:「你給我挑。」
陸嘉鈺聞言,傾身過去,徑直拿了最簡單的那隻風箏,一片純白,兩條尾巴泛著流光,像星星一樣。
「和你一樣美。」
他說著,遞到她手裡。
尤堇薇抿抿唇,轉過頭去,耳根往下泛起淺淡的紅,最後把保溫杯往他手裡一塞,拿著風箏跑了。
陸嘉鈺頓了頓,忽然笑了。
江邊長長的步道,空無一人,尤堇薇握著線,逆風奔跑,風箏在陸嘉鈺手裡,他配合著她的動作,感受到線崩緊,他立即鬆手,純白的風箏飛向空中,她興奮地跑著,雙眸晶亮,小臉泛紅。
「陸嘉鈺,飛起來了!」
她在喊他,聲音里都是笑。
陸嘉鈺不緊不慢地追著她的腳步,懶懶地應了句看到了,順手拍了張風箏飛躍天際的照片,往官博上一發。
「陪「幼稚園小朋友」放風箏。」
黑沉沉的夜,沒有月亮和星星。
天際卻有一隻風箏,像鳥一樣翱翔在空中。
尤堇薇仰著頭,專注地看著高空中的風箏,奔跑過後的熱意一層層湧上來,她下意識用下巴蹭了蹭衣領。
倏地,一根骨感的指節抬起她的下巴。
「熱了?」他問。
尤堇薇點頭:「跑得熱。」
陸嘉鈺鬆了她領口兩顆扣子,倚在欄杆邊看她,放個風箏都能高興成這樣,也不知道小時候怎麼過的。
「以前放過嗎?」
「爸爸帶我去放過,是在醫院裡。」尤堇薇如實道,「他沒有很多時間陪我出去,總有突發狀況,他的病人們都很信賴他。」
他安靜聽著,伸手別過她臉側的發,低聲道:「他是個負責任的醫生,病人每一個需要他的時刻他都在。那你呢?」
尤堇薇抿唇一笑:「我需要的不多。」
陸嘉鈺凝視她片刻,她和他都心知肚明,不是不多,是慢慢變少了,她太小就開始學著不提要求,不表達自己,努力地不成為他們的負累。
「能不能改?」
他語氣溫和地問。
尤堇薇捏著手裡的風箏線,調整了高度,沒回答他的問題,只道:「有點累,你來放。」
陸嘉鈺笑了笑,接過她手心的線。
指腹拂過她溫溫熱熱的掌心,輕握了握,又鬆開。
「扣子扣上。」
他提醒她。
尤堇薇不太習慣這樣的陸嘉鈺,慢慢吞吞地「哦」了聲,把最上面兩顆扣子扣上,蹭了蹭毛茸茸的領口,深吸一口氣,再緩慢吐出來的。
她看著天上的風箏,仿佛自己也變成了風箏。
此刻的心情是二十年來從未有過的輕鬆。
「陸嘉鈺。」她輕聲喊他的名字,彎起眼對他笑了一下,「謝謝你帶我來放風箏,我很開心。」
陸嘉鈺盯著她的笑,喉間乾澀,他有點兒想吻她,想她攀著他的肩,把全部的重量都交給他。
「…知道了。」
他移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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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是陰天,沉沉的天瞧著像是要落雨。
鄴陵的秋總是多雨,濕透的水瀰漫在家裡的每一個角落,令人苦不堪言,等水汽干透了,冬便來了。
工作日療養院人不多,陸清遠特地避開了周末。
他拎著拐杖,仔細打量了一眼穿的人模狗樣的陸嘉鈺,他難得這么正經穿西裝,簡單挺括,黑髮讓他多了幾分乾淨。
「知道該說什麼?」他悄聲問。
陸嘉鈺瞥他一眼,沒應聲。
陸清遠:「生意場上那些手段別往這老太太面前使,你得說真心話。算了,還是少說幾句。」
兩人到的時候,老太太正在圖書館。
她看見陸清遠,笑著點點頭,視線落至他身邊的男人身上,停了停,轉而戴上眼鏡,仔細看他。
陸嘉鈺上前一步,讓她看得更清楚。
老太太凝視他許久,摘下眼鏡,緩聲道:「是你啊,你和照片上看起來不太一樣。」
陸嘉鈺一笑:「您看過我的照片?」
老太太移開視線,自顧自地整理書架,平靜道:「看過,我問護工怎麼上微博,她教我的。」
陸嘉鈺蹲下身,和坐在輪椅上的老太太平視,他道:「那晚讓簇簇一個人,我很歉疚。這段感情里,她遷就我太多,我劣性難改,做了一些錯事。」
老太太:「你這樣的身份,大概習以為常了。」
陸嘉鈺沒多解釋,看了眼書架,問:「有什麼我能幫您的?」
老太太沒應聲,看神色沒動怒,陸嘉鈺和陸清遠對視一眼,陸清遠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這一天,陸嘉鈺留在療養院裡,跟在老太太后頭跑,雖然人一句話都沒搭理他,吃完午飯就去午睡了,睡醒了陸嘉鈺還在,她看一眼,繼續當他不存在。傍晚,鄴陵下起暴雨,窗戶上落滿悶沉沉的聲音,天地間霎時一片霧氣。
「回吧。」
老太太低頭看書,頭也不抬地說了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