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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深冬里的一口井,乍一看烏凍凍的,下了雪也不會結冰,可若是摔下去,或許淹死,或許凍死,最終的結局都是沉在井底。
尤堇薇的猶豫小迷看在眼裡。
他這一路沒再出聲,直到走出巷子。
年三十,附近的店面都關門了。
明明是熱鬧的年夜,他們三人卻在巷口站出一種荒涼的感覺。
尤堇薇踟躕片刻,看向倚在一側的陸嘉鈺,捏緊包帶,輕聲道:「陸先生,你們先回去吧,我自己打車回去。」
她喊他陸先生。
輕輕柔柔的嗓音,像獨坐春夜的少女。
夕陽餘暉落在陸嘉鈺身上,藍發不顯柔和。
他垂著眼,旁若無人地倒出根煙,骨節分明的手指微動,攏住一側風,金屬碰撞聲輕響,火舌舔舐尼古丁,濃烈的煙味散開。
狹長的眸微微眯起,而後舒展開。
他看過來,眼底情緒很淡,嗓音帶啞,似乎含著睡意:「在這兒打得到車?」
這裡地偏,路過的計程車幾乎沒有,加上日子特殊,打到車的概率為零。
尤堇薇晃了晃手機,儘量自然道:「我用打車軟體。」
陸嘉鈺的視線滑過小迷,懶聲應:「隨你。」
他保持著同一個姿勢,薄唇銜著煙,不再開口。
小迷接收到那暗示的眼神,扯住尤堇薇的衣角輕晃了晃,仰著臉用澄澈的大眼睛看著她。
「尤尤,我好孤單。」
「陪我過年吧。」
「打車軟體不安全,我和陸嘉鈺送你回去。」
尤堇薇和他濕漉漉的眼對視片刻,霎時心軟了,溫聲道:「我陪你看春晚好嗎?看完就回去。」
小迷立即露出笑來,自然地牽住她的手。
他面上裝得自然天真,實際上,他忍不住屏住呼吸,輕輕地攥著她的掌心,是軟的,好溫暖。
陸嘉鈺低眸,在兩人交握的手上停留一瞬。
-
這是棟二層樓的小院子,典型的鄴陵建築。
白牆黑瓦,陳舊的白色和院子裡高齡的樹木都彰顯著這是有些年數的老房子了。
尤堇薇輕手輕腳地打量著這棟小院。
最後視線落在客堂里,那裡放著張躺椅,陸嘉鈺睡著了。
他一進門便脫了大衣,隨手丟在沙發上,把自己往躺椅上一摔,蓋上毯子,只露出揉亂的頭髮。
兩次他都睡在躺椅上。
不睡床,不需要暖氣。
小迷見她看陸嘉鈺,解釋:「他睡眠不好。今天早上八點才回來,斷斷續續睡了一天,被吵醒還砸壞了一個手機。」
尤堇薇低頭,小聲道:「他脾氣不好。」
小迷眨眨眼。
她彎起唇,揉了揉他的發,進了廚房。
打開廚房冰箱,尤堇薇呆了一下。
這滿滿當當的,哪像是沒吃的模樣。
小迷無辜道:「我們不會做飯,不是吃外賣就是出去吃,都吃厭了。尤尤,我們點外賣吧?」
尤堇薇放輕聲音:「不用,自己做吧。」
至少在年三十這一天,他們不用吃外賣。
她脫下大衣,找了一圈沒找到圍裙。
只能慶幸自己今天沒穿白色毛衣。
小迷對此很新奇,見她要做飯,忽然變得躍躍欲試的,搶著幹活。
尤堇薇問:「你們愛吃什麼?」
小迷:「我什麼都愛吃,他不愛吃飯。」
「……」
尤堇薇只好循著舊時記憶做年夜飯。
砂鍋燉的大雜燴用小火溫著,涼菜先端上了桌,甜糯糯的紅燒肉泛著晶瑩的光澤,冬瓜排骨湯清口解膩,再炒了盤青菜,最後陷入糾結。
活魚在砧板上彈跳掙扎著。
水滴四濺,尾巴重重甩在板上。
尤堇薇拿著刀不敢靠近,在洛京買的魚都是讓人現殺的,她自己從來沒殺過魚。
剛剛小迷將魚從缸里撈出來,她便嚇了一跳。
這會兒更是白了臉。
忽然,一隻微涼的手扣住她的手腕。
清冽的氣息帶著淺淡的菸草味自後貼近。
冷如干雪的指節輕輕扣著手心這截細膩纖細的手腕,指腹無意識刮擦過,帶起一片細小的電流。
「今兒不宜見血。」
男人輕笑了聲,喉嚨里滾出低懶的笑意。
另一隻手拿走了她掌中的刀。
尤堇薇愣在原地,反應過來後熱意湧上脖子,倏地和他拉開距離,磕磕巴巴地喊:「陸、陸先生。」
陸嘉鈺垂眸看她泛起紅暈的臉頰,心情好了不少。
他放下刀,關了火,語氣算得上平和:「叫我陸嘉鈺就行,我知道你的名字。」
尤堇薇輕抿了下唇,只點了點頭。
沒如他所願般喊他的名字。
-
這年夜過得簡單,卻不清冷。
尤堇薇眼看著小迷去盛第三碗飯欲言又止,只好看向陸嘉鈺,陸嘉鈺原本在打電話,見她求助地看過來,微挑了挑眉。
能看到這種眼神,倒是稀奇。
柔軟的,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
「行了。」
他長腿一展,擋住小迷的去路。
小迷莫名其妙地看他,抬腳往他小腿一踹。
陸嘉鈺不躲不避,深黑色的眸掠過來,帶著冷漠的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