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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夏聽南以為事情會慢慢變好,因為徐秉然受的苦已經夠多,事情已經很壞,不會更壞的時候,上天告訴她:
「夏聽南,是你誤會了,沒有人能預料意外和未來到底是哪一個先來。」
——沒有人。
第18章
徐爸爸出事了。
那時候徐秉然剛好在外面有事,趕到醫院的時候臉色蒼白,表情十分冷峻,甚至沒有看到站在旁邊的夏聽南,徑直大步往前走,好像在被什麼追趕。
夏聽南的臉色也很蒼白,用力拉住徐秉然,「徐秉然,你先冷靜。」
徐秉然沒看她,用力抽回手,「我很冷靜。」
四個字,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徐爸和同事在出警路上遇突發警情,有一個七歲的小孩墜江,徐爸沒有絲毫猶豫直接跳入那滾滾洪流。
如此英勇,如此奮不顧身。
然而最終的結局卻並不是可以津津樂道的喜劇,而是靜默的悲劇。
小孩和徐爸雙雙被江水捲走衝散,再打撈上來的時候,兩人都已經沒有了生息,就算送到醫院搶救,也回天乏術。
零碎的抽泣聲時不時響起,有人喊徐秉然的名字,但徐秉然覺得所有人的聲音都像悶在罐子裡,不真實極了,與此同時還伴隨著尖銳的耳鳴聲。
白布蓋在熟悉的高大身軀上,蓋住了那張慈祥的疲憊的布滿皺紋和曬斑的臉,早已布滿銀絲的頭髮,還有從小到大一直有力地拍打他擁抱他的手臂。
無聲無息地躺在那裡的是他的父親……
是早上還和他打過招呼的父親……
徐秉然喉嚨里像是梗了一塊石頭,連呼吸都在疼痛。
如果人生是一齣戲,那徐秉然認為他的人生絕對不是童話,從他出生開始,就是徹頭徹尾的庸俗網絡劇,充滿廉價的戲劇性,連結局都讓人啼笑皆非。
夏聽南被徐秉然的臉色嚇到了,她叫他的名字。
「徐秉然……」
走廊上的燈放著白光,把每一個角落照得明亮,無數個穿著警服的人站在不遠處,無言地看著空氣,看著醫生,看著徐秉然,想說什麼,又什麼都說不出。
一枚翡翠平安扣被交到徐秉然手上,那是徐爸爸留下的,是他從小戴到大的,但已經沒有他的溫度,只剩幾許冰涼。
紅繩與翡翠相錯,被徐秉然收攏在掌心。
徐秉然靜靜地看著夏聽南,忽然說:「我沒有爸媽了。」
神情和語氣都異常的冷靜,像是世界上已經沒有什麼能撼動他的心。
一剎那,夏聽南眼眶裡的眼淚無聲地流了下來,那是替徐秉然流的。
淚水沿著臉頰滑落,掛在下巴搖搖欲墜,最後寂靜地融入醫院的地板,只留下淡淡的淚痕,沒有什麼是永恆的,人的生命只是短短一載,來的時候吵吵鬧鬧,走的時候安安靜靜。
徐秉然說著:「夏聽南,不要哭。」
夏聽南用力抱住他說,輕輕說:「以後我的爸媽就是你的爸媽。」
他只是站著,眼神空洞地看著前方,前方什麼都有,有光,有來往的醫生護士,有夏爸夏媽以及穿著警服的人,他好像一直在人群中,又好像只是孤獨的看客,看不到美好的未來,只有懷裡的溫度告訴他,他還在世上活著。
徐媽聽聞噩耗,急匆匆地趕來,她神情恍惚,像是大受打擊,夏爸夏媽和她聊了很久,才讓她冷靜下來,接受了這個現實。
她面對徐秉然,哽咽著問:「我是不是錯了?」
徐秉然只能沉默回應,把想說但不該說的話放回了心裡,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她既然已經離開,那就不要再回來。
最後徐媽問徐秉然願不願意跟她走,徐秉然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不想介入一個全新的家庭,去看徐媽和另一個不熟悉的男人幸福生活,因為他會替死去的父親不值,他自己也會憤怒,無法抑制的憤怒。
後續的事宜大部分是由徐秉然和徐爸爸以前的同事一起操辦的,徐爸爸出殯那一天,天上下了雨,同事、戰友還有不少被他幫助過的群眾都趕來了現場,徐秉然看著眼前的畫面,還覺得不真實極了,而夏聽南一直靜靜地站在他的身後,沒有安慰,沒有逗趣,只是在他感到疲憊的時候扶他一把。
殯儀館內外挽幛如雲,而徐爸爸面帶微笑靜靜地躺著,忠誠的道路是浴血榮光的,徐爸爸用生命詮釋了一個警察的果敢和擔當,他像是一團火,靜靜地燃燒了幾十年,一場忽如其來的雨當頭澆下,他無聲熄滅,但徐秉然知道他永遠不會後悔自己做出的選擇。
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路上的泥被沖走,水泥地染上深色,有工作的人要繼續工作,要生活也要繼續生活,長大的人也要繼續長大。
悲傷被繁忙快速的現實生活掩埋,只在很多個瞬間悄然出現,又隨風消散。
徐秉然知道自己此時最應該做的就是把自己照顧好,堅強地站起來往前走,不讓在離開的父親操心,但他還是難以抑制地有一些頹然難過。
期末考結束後,夏聽南每一天都來找徐秉然,和徐秉然聊天,拉著徐秉然一起看搞笑綜藝,喊徐秉然來家裡吃飯,擔心徐秉然一個人睡在家裡太孤單,就提議讓夏媽把徐秉然接到家裡住。
夏媽媽嘀咕:「你一個姑娘怎麼往人家家裡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