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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幼稚得像個小孩似的,什麼都信,什麼都在乎,什麼都忐忑,就是個傻瓜。
宋時洋也曾信誓旦旦地和王北亭說,喜歡一個傻瓜,也有喜歡一個傻瓜的好處。
就是自己明知一切,也心甘情願,不會後悔。
因此,當明白某些事時,宋時洋甚至想像過,可不可以讓林千島眼裡的自己好一點。
甚至,在某次無意看見自己房間內、書架上的那些軍刀時,宋時洋隨便抽丨出一把,在手中把玩了會兒,卻想著,林千島會不會在某天看到它們,然後被嚇到。
於是,沒多久,宋時洋就將它們通通送給了有相同愛好的朋友。
此時,架子上空空蕩蕩。
一名身著西裝的男人始終伴隨宋時洋左右。
經過一場大火,宋時洋在醫院裡住了近半年,最後不得不坐著輪椅,身上仍有很多花再多錢也無法完全抹去的傷痕。
辜玉罵他“簡直是世界上最蠢的人”、“不要命,真是沒救了”……宋時洋都當笑話聽。
男人為宋時洋推著輪椅,無數天如一日地來到某個小區,從小門繞進,最終,停在距離某幢房子百米外的花園中。
男人恭順地說:“如果您想離開了,就給我打電話吧。”
“嗯。”宋時洋應。
而後,男人暫時離開了,沒再打擾。
回歸正常生活後,宋時洋幾乎每天都穿著衛衣、戴著口罩,而後將衛衣帽子扣上,有點像,最後一天見到某人時的情景。
這麼做,不僅可以隱匿住火災後留下的些許疤痕,這種在一片陰影里看時間的感覺,也很舒服。
雨後的天空還未放晴,一片灰白。
空氣中,瀰漫著十分濃重的潮濕水汽。地面上水窪片片,身邊灌木濕漉漉的,一串串水流匯集在其片片葉尖,化為水滴,斷斷續續地往下滴落。
忽然,一串“啪嗒啪嗒”的蹚水聲傳來,從某個熟悉的方向。
沒一會兒,一隻小花貓進入視線。
小貓一看就很幼小,面龐甚至還沒長開,十分稚嫩。
此時,多半是它第一次跑到外面的世界來,不知怎麼就從家裡溜出來了。
但小貓看起來機靈又勇敢,謹慎又敏捷,沿石板道一路向前。
當小貓就要跑到宋時洋周圍時,忽然又一串斷斷續續的蹚水聲響起,磕磕絆絆,“啪嗒”、“啪嗒”……
“島,島……”
小孩稚嫩的聲音隨之傳來。
熟悉的字,熟悉的音調,在熟悉的場景里飄蕩著。
宋時洋瞬間感到有些恍惚。
“小孩,你過來。”眼見小孩就要跑到自己面前,宋時洋向下拉了拉口罩,沖她道。
小孩聽見聲音,立即停下腳步,這才注意到宋時洋的存在,懵懵地抬起頭,與他對視。
小孩一身粉色草莓印花的裙子,腳上還穿著小小的拖鞋。地上積水早已把她白色的花邊短襪浸透,依稀可以看見其小小的、可愛的腳趾。星星點點泥漿,濺落在她白皙的小腿上,留下斑斑波波的痕跡,狼狽,卻很可愛。
女孩有一張小巧白皙的面龐,一雙清澈又無辜的大眼,玲瓏的鼻子與嘴巴,唯美也空靈。將來長大後,也必定是個標緻美麗的女孩。
特別像,某人。
宋時洋露出笑意,小孩卻害怕地繞開了,繼續忙著自己眼前的事,顛顛跟在小貓身後追。
遠處,某熟悉的房子與院子裡,一個女人走出。
時光如梭,卻並未減少她半分美與風韻。
時霽月看向花園方向,喊道:“櫻桃,剛學會開門你就亂跑了,是不是?貓也跑了?”
宋時洋側過臉,看小孩聞聲一頓,立即加快腳步,追上貓咪。
趁貓咪在被水窪里一片打轉的樹葉吸引去注意、停下時,小孩有些笨拙地彎下腰,囫圇將小貓攔腰抱起,扭頭,踉踉蹌蹌地往家跑。
甩飛了一隻拖鞋,也沒在意。
幾分鐘後,時霽月循著路線找到拖鞋,起身時,忽然看見宋時洋。
兩人對視片刻。
時霽月面上露出有些傷感的笑容,問:“要到家裡來坐坐嗎?”
“不了。”宋時洋道。
“嗯。”時霽月遲疑地點點頭,笑容愈發牽強,“那我先回去了,櫻桃和島……櫻桃和貓剛弄了一身泥,我得趕緊回去處理一下,讓你見笑了。”
“沒什麼。”
見時霽月就要消失在視線里,宋時洋又說:“阿姨。”
“嗯?”時霽月轉身。
“我要離開北城了。”宋時洋說。
“哦……”時霽月點點頭,若有所思,笑笑,“挺好的。”
繼而,轉身往家走。
雖然,時霽月很想問宋時洋,如果他離開北城,以後是不是也不會經常回北城看島島了。
但想了想,還是算了。
宋時洋和林千島的事,時霽月是大火後才知道的。
時霽月覺得,或許,在泉下,島島是希望有宋時洋看望的,但每個人也都有忘記過去、重新開始的權利,不是麼。
何況,宋時洋已經為林千島做得夠多了,忘了翻篇,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