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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發的消息,田樂晚上回道:這部電影的女主提名過好幾次最佳女主,就差拿獎了。今年她在拍新電影,看陣容,拿獎沒跑了。
文景韻這會兒很閒,看完消息不知道該回什麼。見田樂那邊顯示正在輸入,於是她等了等,收到他的另一條信息:下午在忙,沒來得及回消息。
文景韻將手機放去一旁,仰靠在椅背上,酒店房間的天花板設計簡約,只有一盞頂燈可供欣賞。她靜靜躺著,搞不懂自己到底在做什麼。
96、
「你怎麼界定你們的關係?」在和心理諮詢師坦誠過文景韻的存在後,張妄總是反覆被問到這個問題。
起先他會迴避提問,慢慢地,他開始嘗試去總結,「朋友」「好朋友」「特別的朋友」,Meggie始終耐心聽他說,她眼睛裡沒有多餘的情緒,相信或不相信,她沒有判斷他,使張妄不懼袒露內心。
張妄用成年的視角去追溯記憶里的場景,提到幾個關鍵事件,Meggie會穿針引線地問:「等於你初中和小學,對這位朋友,沒有作什麼明確的性別區分?」
「嗯。」
「為什麼?」
「沒想過。」
「你是在高中的時候突然意識到,她是個異性?」
「不是突然,也不是在高中。」張妄回憶著,「初中就意識到她是女生,只是,不是那種女生。」
「哪種?」
張妄不知道怎麼形容。
Meggie等了一會兒,代為表達:「是可以發展情感關係的女生?」
張妄搖頭。轉瞬,他想到一個概括:「大人。」
Meggie靜靜看著他,片刻後,她問:「你的性啟蒙是什麼時候?」
他們第一次聊到這裡。張妄神情有些不自然,出於對Meggie的信任,他還是照實說:「高中。」
「有啟蒙對象嗎?」
「啟蒙對象?」
「性幻想對象。」Meggie說,「如果你害羞,可以不用講。」
張妄於是就坡下驢地保持了沉默。
「你怎麼看待你和這位朋友的分開?」這也是張妄在做心理諮詢時常被問到的問題。張妄反問過她,為什麼總問這題。Meggie說:「因為這題你沒有過去。」
對這題,張妄最初的答案是:「兩個人個性不合。」
漸漸地,基於心理諮詢過程對自我認知的積累,他的答案變成這樣:「未來發展方向不同,價值觀碰撞激烈,矛盾頻發,雙方情緒不穩定,都很不成熟。」他本來以為這已經是比較完整客觀的答案,不料Meggie偶爾還是繞到這題來。
「你沒有放下這件事。」她說。
「有些事,也不一定要放下才好?」
「當然,但這件事放不下,影響了你現在的生活,對嗎?」
「還好。」
「還好嗎?」Meggie復問,「跟她分開之後,你沒辦法開始新的親密關係,而且,過度沉迷遊戲,對吧?」
張妄不說話。
「你需要釐清和那位朋友之間的關係,才能有效開始新的人生。」
其實再見文景韻之前,張妄已經能夠正視他們之間的關係。他在回憶里搜尋草蛇灰線,想確認自己具體是在哪一天對文景韻有了不純粹的想法。
想不起來。
對他而言,記憶里的小文景韻太親近,親近到像個家人。那時他從沒想過要對她產生什麼別的想法。然而現實並沒按他預料的軌跡前行,長大後,他對她漸漸有了不少難以抑制的衝動念頭,成人世界裡一切瑰麗而迷亂的事情,或許由於太過隱晦,又太過壓抑,反而給這些事情添了些禁忌的快感,彼時的張妄只想和文景韻做。
可惜,青春期的他不懂生理常識,更不懂心理,他不能接受自己那一面,在無人的午夜,淫亂的夢裡,幻想自己一路長大的好朋友。
張妄那時看過一兩部愛情電影,電影裡講,好朋友之間談感情是很有風險的事,因為一旦戀情告吹,朋友也沒得做了。張妄對這段關係的顧慮倒不是這樣,他那時並不確切地認為自己對文景韻是愛情。
「更像是一種對成人世界的探險,想和她一起。」張妄說。
「你是把她當夥伴、搭檔?」
「可以這麼說。」
「以你的條件,學生時代應該有不少女孩子想跟你當朋友,為什麼別人不行?」
「沒想過別人。」
「所以你現在還堅持認為,這種『只想和她一起做什麼』的想法不是愛情?」Meggie溫聲問。
「我不知道,那時候的我更不知道。」張妄虛弱一笑,「是不是不太正常?」
「沒有。」Meggie笑著說,「這些念頭都很重要,需要探尋,了解自己的想法,無論正面還是負面,你才能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
「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
「沒關係,不急。」Meggie說,「你和這位朋友彼此伴隨的時間太長,可能很長一段時間,你已經把她當一個很親很親的親人,對她有了情慾方面的想法,會讓你感到壓力,覺得自己不正常不恰當。青春期、敏感期,這種壓力沒有過渡好,積攢著,再加上你們各自步入成年,事情就變質了。」
張妄默默聽著這些話,對照著自己的心境,忽然發現,要把這些事情說出來,原來沒那麼難,而擁有過這些念頭的他似乎也不像最初想像地那麼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