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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這張照片的人馬攸用腳指頭都能想出來,一定是程雪。
在這張照片旁邊,司徒玥照例配了一行小字:2013年11月10日,馬將軍因為熬夜幫我在貼吧撐腰,累得睡著了,魏明朗趁他睡覺,給他畫了只熊貓眼,我來不及阻止,為了幫他對稱,我也只好畫了一隻。(PS,老馬睡覺居然流口水!!!)
翻到最後,馬攸又是氣,又是笑,最後眼睛微微有些濕潤,抬頭一看,程雪也比他好不到哪裡去,正想和司徒玥說話,卻看見她的座位上空空如也,人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她人呢?」他問程雪。
程雪吸了下鼻子:「不知道,她偷偷走的,我看書太認真了,沒發覺。」
馬攸聳聳肩,知道是司徒玥的老毛病上來了,見不得人掉眼淚。
司徒玥拎著一隻墨藍色的禮品袋,一步一步走在風雪裡,覺得自己像個智障者。
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加絨的衛衣,教室里開了空調,她把羽絨服給脫了,又走得急,忘記把外套穿上,出來被北風迎頭一吹,才意識到,但又不想回去拿,怕引起馬攸和程雪的注意。
她走的時候,馬攸小眼含淚,隔著八九百度的眼鏡片,她都能看到那細眼睛裡淡淡的淚花。
直把司徒玥看得一陣膽寒。
她天不怕地不怕,世上只怕兩樣東西。
一樣是她媽楊女士的冷臉,她見了三秒不到就會招架不住,把自己三天以內幹過的壞事全都抖落得一清二楚。
另一樣則是眼淚,男女不限,她見了統統立馬渾身起雞皮疙瘩,比密集恐懼患者看到黑頭的放大圖還要生理不適,回回如此,跟膝跳反射一樣精準。
小時候,她跟她爸看故事會,前面一段說家長里短,雞飛狗跳的,倒挺詼諧,後一段卻不知道編劇怎麼想的,神不知鬼不覺插一段煽情戲。
司徒玥爸爸看得動情,抹著小手絹往旁邊一瞅——咦,女兒沒了?
回頭一看,司徒玥正像只鴕鳥一樣拱起屁股,腦袋埋在沙發的抱枕下,嘴裡大叫著:「受不了!受不了啦!」
司徒爸後來常說,司徒玥投胎之前應該是根木頭,上輩子被泡在水裡泡朽了,這輩子變成人,就見不得水了。
不過拋開她爸那段怪力亂神的評論不講,司徒玥這種怪癖,目前似乎也沒有什麼科學依據,唯一的解釋是司徒玥此人是個麻木不仁的鋼鐵直女。
司徒玥站在寒風中思考了三秒,就果斷放棄了冒著被馬攸察覺的危險回去取外套的這個念頭,頂風下了樓。
地上積了一層薄薄的雪花,一走一個腳印。
外面已經沒有多少同學,都躲在教室里,天實在是太冷了,司徒玥一鼓作氣,決定用最快的速度跑去高三樓,這樣就能少受點風。
但她很快就知道了這是一個多麼愚蠢的決定。
她才跑出三步遠,就在雪地上刺溜一滑,面朝下地摔了個大馬趴,好在臨危不亂,在磕到臉之前雙手在地上撐了一下。
她快速地從地上站起,並且鬼鬼祟祟地左右看了看。
還好還好,沒人看到她這副丟臉的樣子。
摔了這一跤後,她也不敢再在雪地上跑,老老實實裹緊衣服,頂著風一步步走進了高三樓。
高三的學生們也在準備平安夜晚會,司徒玥走到八班教室外的時候,聽見裡面吵吵嚷嚷,理科班男生多,被女生們支使著幹這個干那個,滿口怨言。
關山玩得好的小黛同學就因為個子高,被一個長頭髮戴眼鏡的姑娘押在教室門外,腳下踩著一張凳子,正要往門上掛一個永生花環。
姑娘估計有點強迫症,先是托著小下巴認真地觀察了幾秒,對小黛說:「往右一點。」
小黛便舉著錘子釘子往右邊移了幾厘米。
剛要下手去捶,聽見姑娘又阻止道:「不不不,還是往左一點吧。」
小黛只好又往左移了一點。
長髮姑娘:「別別別!我覺得這樣又太偏了,你再往右邊挪一點點就行。」
理科男的思維就是聽不了「一點點」「適量」之類的字眼。
小黛聞言,幾近崩潰:「一點點是幾厘米?幾毫米?哪怕是幾納米?姑奶奶,您給我個具體的數啊!」
長髮姑娘不樂意了,瞪小黛一眼:「用不用我拿尺子來給你量一下?」
小黛喜上眉梢:「哎?可以嗎?」
長髮姑娘無語。
「哈哈哈……」司徒玥看得笑出聲來。
小黛聽笑聲來源,轉身一看是司徒玥,高興得嗓門兒拔老高:「哎?是司徒小妹啊?」
他從凳子上蹦下來,手舞足蹈:「你怎麼來了?稀客啊,來找山哥的嗎?」
司徒玥向後一仰,躲開小黛揮舞的小鐵錘,這玩意兒剛剛差點兒砸到她臉。
「好說好說,你先把手裡的兇器放下。」
小黛把錘子往凳子上一放:「我幫你去叫山哥出來。」
只是還沒等他起身,教室門就「嘭」的一聲往裡拉開,小黛嚇了一跳。
他直起腰一看,關山大馬金刀地站在門口。
得,不用他去叫了,人家自己出來了。
2
司徒玥一開始還沒認出關山,只覺得這人Cosplay(角色扮演)得還挺敬業。
他穿著一身聖誕老人的衣服,因為個子太高,衣服尺寸不夠,露出一截手腕和穿著襪子的腳踝,看上去相當侷促,有些大人穿小孩兒衣服的滑稽感。臉上被雲朵一樣的白鬍子蒙去半截,頭上還戴了一頂聖誕帽,似乎戴得很匆忙,有些歪斜,帽子上的那顆白色圓球垂在他右耳邊,像極了一副世界知名油畫——《戴珍珠耳環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