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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誰啊?」程雪爸爸被這突然冒出的三人搞得很惱火。
「她同學!」
三個人齊聲說道。
程雪爸爸罵起來:「三個毛崽子管你老子的閒事……」
「吵什麼呢!」劉德全一聲暴喝,從教室里大步走出來,黑著臉,手裡還拿了一副巨大的三角尺,估計也是順手抄的。
程雪爸爸頓時罵不出聲了。
劉德全拉著程雪爸爸的胳膊,將人往樓下拖,一邊扭頭朝身後吼:「你們四個!跟我來!」
司徒玥幾個被劉德全吼得渾身一震,不敢不從,低著腦袋,乖乖跟在他身後。
程雪爸爸想要掙脫劉德全,但力氣沒他大,也不管他是老師,氣得狂罵。
劉德全充耳不聞,一路帶著人,闖進一樓的年級辦公室。
辦公室里,年級部主任和教導主任都在,還有幾個年輕的實習老師。
老師們被這一出弄得一頭霧水,還沒開口問,劉德全就將程雪爸爸放開,高聲說:「主任,家暴學生這事兒,你們管不管?」
「誰家暴?」程雪爸爸抻了下衣袖,沒好氣道,「我找我女兒,關你雞……」
劉德全舉起手中的三角尺:「你再說一句試試?」
程雪爸爸鬱悶地閉上了嘴。
兩個主任對視一眼,請劉德全和程雪爸爸坐下,司徒玥四個人站在牆邊。
「怎麼回事?」年級部主任首先問道。
劉德全冷靜下來,將事情解釋了一遍。
教導主任皺了眉,問程雪爸爸:「程雪的爸爸是吧?怎麼了?怎麼突然打女兒呢?」
程雪爸爸便苦著臉說:「主任,我不是要打她,我是來問她媽媽的事,她媽媽從初四開始人就不見了,我到處找,也找不到她人,她外婆家裡也打電話問過了,也說不曉得。我一想我女兒跟她媽親,就想來問她,她放了假又不回來,我只好找到學校里來,我也不曉得她是哪個班的,她從來不肯告訴我的,問了半天才找到她班上,哪裡是打她哦,我只是想問清楚,她媽媽是不是不回來了,總要給我一句話不,雖然我沒錢,一身的病,打工人家也不要我,但我有自尊心,她媽媽不想回來,我也不會纏著她媽媽。小雪就是不告訴我啊,說讓我死了這條心,她媽媽在外頭過得很好,讓我別打擾她媽媽,我心裡一急,力氣就大了一點,你看,她把我也摳出好幾條血印子了。」
他擼起衣袖,確實可以看見上面好幾條指甲劃出來的血印。
從他說第一句話起,司徒玥和馬攸就大喊「鬼話連篇」「你說謊」「胡說八道」,教導主任制止了幾次,最後乾脆把他們四個趕出去了。
司徒玥出去了也不安分,氣得捶牆罵人。
她頭一次見到這麼能顛倒黑白的人,幾句話就把自己變成了一個被妻女拋棄的可憐蟲,仿佛打程雪的不是他一樣。
程雪拉住司徒玥:「他也不是第一次這樣了。」
程雪臉上還帶著紅腫的指印,但是表情卻很平靜,見怪不怪,一看就是被打慣了的樣子。
魏明朗氣不打一處來,也跟著罵了起來。他嗓門兒太大,關了門也能聽見。
不一會兒,就有一個黑髮圓眼的微胖姑娘溜出來,對他們說:「你們小聲一點。」
黑髮姑娘出來了也不進去,把門輕輕帶上,走到程雪面前,很溫柔地問她:「程雪同學是嗎?可不可以把事情跟我說一下。」
黑髮姑娘抓了抓頭髮,臉上帶著羞澀的笑意,告訴四人:「我姓肖,是新來的心理老師。」
話音落地,司徒玥和魏明朗都安靜了下來,三個人六隻眼睛看著程雪,不說話。
程雪沉默著打量那個肖老師半晌,才終於像是做了某種決定似的,「嗯」了一聲。
那天,程雪從自己小時候,有記憶的事情一件件說起,最後說累了,就靠著牆,手臂撐著辦公室外的窗台,看著高三樓外的天空,一邊絮絮說著,神情始終很平靜,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
肖老師說,程雪爸爸有家族遺傳精神病史,性格偏執,人格上的精神病特質很明顯,這件事很嚴重。
肖老師衝進辦公室,打算跟主任反應這件事,主任當時正拍著程雪爸爸的肩膀,一臉和氣,讓他下次不要衝動,打人還是不好的。
程雪爸爸連忙點頭答應,臉上帶著唯唯諾諾的笑,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
至於打女兒的事情,就這麼過去了。
肖老師怎麼說也不管用,畢竟中國社會一貫延續的傳統就是這樣,管天管地,管不到人家裡去。
那是2015年的三月份,在九個月後,全國人大才通過了有關反家庭暴力的法案,2016年3月1日起正式推行。
而在那之前,中國關於這一片的法律,幾乎就是空白的。
兩扇門一關,門後就是一方小小的天地,全中國有成千上億個這樣的小天地,至於這個小天地是世外桃源,還是修羅地獄,誰又管得著呢?
這樣潦草的處理,終於在一模過後的一天,迎來了它的惡果。
程雪爸爸能摸清程雪的班級,當然也能找到她的宿舍。
那天是吃完晚飯,程雪回宿舍洗頭。
程雪習慣晚飯時分洗頭,因為有一頭長到腰際的頭髮,宿舍又禁用吹風機,用的話整棟寢室樓都會停電,晚自習回去洗絕對不會幹,只能枕著一頭濕發睡覺,所以她一般在晚自習之前洗頭,然後用毛巾擦到半干,到教室了再等它慢慢變干。魏明朗有一次手欠,用打火機烤她的頭髮,結果燃起來了,險些釀成一場大禍,完事後被司徒玥按在桌上打個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