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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不想領夏倩的好意,只是害怕遇見譚陣。
想不出頭緒,他又翻開了手機,一下下劃拉著微信聯繫人,滑了好一會兒才看到譚陣的頭像,譚陣兩個字沉在很下面,他盯著那個頭像看了許久,鬼使神差地點開了。
兩個人上一次的對話還保留著,其實每一條都保留著,只是自那之後他再也沒有點開看過。
他想要往上翻,卻不敢,想刪除,又做不到。
***
演奏會當天盛野還是去了,他花了一晚上在網上搜譚陣的通告行程,譚陣今天下午好像有一家電台訪問,如果持續時間長的話他應該沒時間來聽音樂會吧。
他是自己開車來的,有點失策,音樂廳就在CTR音樂學院裡面,學校的停車位有點少,他只好停到校外一個露天停車場,再戴好口罩眼鏡步行過去。停車場的車也停得滿滿當當,好不容易找到空位,前後懟得都很近,他懷疑自己能不能順利倒進去。
在保安的指揮下來來回回倒騰了幾趟,後面跟著的車都有些不耐煩,盛野情難自禁地想起了曾經幫他倒車入庫的那個人。
和譚陣在一起的時候,哪怕開車的是自己,倒車進車位的也一直是譚陣。
雖然嘴上說不可能一輩子幫他倒車,但還是一次次地這麼做了。
果然沒有什麼是可以代勞一輩子的。
停好車,檢票進了音樂廳,這會兒觀眾席的人還不多,他不費力就看見了唐琳和謝霏霏。
但他們坐在第二排。
盛野低頭看自己手裡的票,他的位置在第五排。
進場的人多起來,他上前同唐琳和謝霏霏打了聲招呼,打算回自己的座位,謝霏霏很詫異:「你不跟我們在一排啊?」
盛野茫然聳肩:「我也不知道,我在第五排。」
後來許冬導演和宋釗老師也來了,盛野才發覺真的就他一個人被安排在第五排,離前面有點距離。
一個人坐著有點無聊,他從沒來過這種古典音樂會,雖然穿得比較正式,也提前了許久到場,還是有些擔心自己外行,左右前後地觀察別人的禮儀。某一刻看到旁座的人都在扭頭往後看,也跟著看了過去,然後猛地愣住了。
他們在看的人是譚陣。
音樂廳比不上大劇院,太小了,譚陣一走進來就很是顯眼,他穿著黑色的大衣,低調地戴著一副黑框鏡,在一眾正裝觀眾中依然鶴立雞群,雖然認出他的人礙於音樂會的禮節沒有上前打擾他,沒攔住他說話,但目光都跟著他。
不是在錄節目嗎,怎麼又跑來了?盛野驚慌地想。
以為譚陣會徑直走到前面去,以譚陣和夏倩的關係,怎麼都會安排他在最靠近舞台的位置吧。然而譚陣卻在第五排停下了,盛野看向左右,這一排已經不剩幾個空位,其中一個就在自己右邊。
他坐立不安,可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譚陣走到離他還有五六個座位的距離時就看見了他,兩個人的目光不期而遇。
盛野看見譚陣停住了,坐在那兒的一位女士還保持著側讓他的姿勢,見譚陣停下腳步還有些奇怪。
盛野不停咽著唾沫,他們兩個其中一個真的應該走開,立刻離場。
然而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太難。
譚陣終於有了動作,他略低下頭,對那位讓了他良久的女士說了聲「謝謝」,側身慢慢走了進來。
盛野知道自己不應該去看,但還是忍不住一直看著這個人靠近,走到他旁邊。譚陣坐下的那一刻,右側被擋住的光又照了進來,盛野才慌張地收回已經無法掩飾的視線。
譚陣坐下後抿著嘴唇,他們誰都沒有說話,盛野連坐都坐得很僵硬,後背虛虛地靠著椅背,音樂會還沒開始,只有前後一些認出來譚陣的觀眾,趁著燈光還沒熄滅,小心而不失禮貌地偷偷打量譚陣,也似乎順便認出了他。他們竊竊私語,盛野感到他和譚陣就像玻璃箱子裡的人。
兩個人都直直地看著舞台,直到夏倩提著黑色的長裙登場,台下一片掌聲,盛野不敢斜視,卻聽見耳邊譚陣好像叫了一聲他的名字,然後燈光就暗了下來。
他沒有回應,來不及,也不知怎麼回應。
夏倩演奏的是孟德爾頌的作品。
根本不是巴赫。
譚陣心想,但此刻這些都不重要了。他甚至分神想著,盛野知道這是孟德爾頌的作品嗎,如果他們沒有分手,他還會想從前那樣問他,這曲子這麼好聽,叫什麼名字嗎?會因為自己接了大提琴家的角色而要他拉給他聽嗎?會在聽過他拉得見不了人的鋸木頭聲後依然誇他拉得宇宙第一好嗎?
盛野安靜地聽著,古樸悠揚的大提琴聲似乎緩解了一點點他與譚陣之間的尷尬。
也許吧。
他想著,譚陣會不會很奇怪自己來這裡,譚陣知道他不懂古典樂,他連帕格尼尼主題變奏曲都不知道,又怎麼會來聽名字都不曉得的大提琴獨奏曲?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他在心底默默地說,因為她是你的緋聞女友,我連古典樂都學會欣賞了。
是不知道它叫什麼名字,只是也不能問你了。
大提琴聲如泣如訴,坐在沉默不語的譚陣身邊,盛野覺得自己好像聽懂了幾分,那種只需要沉浸在夢裡的無言的期許。
夏倩一連演奏了好幾首獨奏曲,中場休息時她起身,將要去後台換一身衣裳,和其他幾位樂手一起進行下半場室內樂的演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