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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她去哪兒了嗎?」那人啞著嗓音問。
小孩往回縮了縮,聽完什麼,轉回來小聲說:「我媽媽今天在樓下見到那個姐姐了,她好像回老家了,她哥哥接她回去的。」
樓道里的感應燈熄滅,在白日裡也像降夜。
很久以後,小孩看見那人靠著牆的身體慢慢蜷下去,停了很久,再開口時的嗓音更低。
如果不是她記得那是個看起來有點凶的、應該有十八九歲的大哥哥,那她都要以為對方就要哭了,因為那個聲音聽起來特別、特別難過。
「她還會…回來嗎。」
小孩想了想,搖頭:「我也不知道。媽媽沒說。」
「……」
房門合上。
小孩在門口茫然站著,回想最後的門縫裡,清挺的少年蜷起,慢慢在屈著的臂彎間低下頭的側影。
「囡囡,你想什麼呢,還不過來洗手吃飯?」
「哦,來了,」小孩跑去衛生間,她擰開水龍頭,一邊嘩嘩地放著水,一邊好奇地問身旁,「媽媽,大哥哥也會哭嗎,就是那種看起來酷酷的、不會哭的大哥哥?」
「大哥哥也是人嘛,」年輕女人被逗笑了,說,「難過絕望的時候,人都會哭的。」
「難過我懂的,可什麼是絕望啊。」
「嗯,絕望就是,你想做什麼很重要很重要的事,可是卻發現,自己已經什麼辦法都沒有了。」
「……」
掛在地平線上的夕陽,還是掉進了夜色里。
停在盛喃住處樓下的那輛車一天都沒動過,車裡的人坐在駕駛座,一直一直望著樓上那個黑著的窗戶。
直到它也融入夜色的黑里。
「嗡——」
某個恍惚的間隙,扔在副駕駛座上的手機突然響起。
靳一滯了幾秒才驀地回神,伸手過去,凍得發僵的手指抓起副駕駛座上的手機。
但他眼底被手機照亮的光,也只那一瞬就黯了下去。
電話接起。
對面裴朔大嗓門地樂著:「哥!生日快樂!我忙著拜年收紅包,忙一天差點忘了!」
「……」
「哥?你怎麼不說話啊哥??」
「…………」
握著手機的指節慢慢攥緊,已經乾涸的殷紅傷口像是又要湧起血跡。
背景音熱鬧的通話被他關上,鬆手扔開。
於是耳邊死寂,空氣冷得寒徹心腑。
那人俯身,慢慢蜷下,伏到方向盤上。他歪過頭,看著副駕駛座上那隻孤零零的天鵝絨盒子。
「其實今天是我生日……盛喃,」他一天滴水未進的唇瓣微微乾澀,嗓音沙啞,「祝我生日快樂,好不好?」
「……」
無人回應。
靳一自嘲地笑起來,闔上的眼藏進臂彎里,被碎發遮起。
20XX年,冬,大年初一,19周歲生日。
他把他的太陽弄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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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盛喃回了H市,到家以後,才發現自己走的時候失魂落魄,把手機也落在安城的住處了。
剛發現的那幾秒她還有點慌,想趕緊回去,靳一的號碼她存在那個手機里,大概背得下來,但是記錯了怎麼辦,那個人給她打電話怎麼辦……
還沒想完,她就在玄關前停下了。
停了幾秒,女孩低下頭,也不知道自己是想哭還是想笑。
打什麼電話呀。
他都說了,他不該認識她的。
…他已經後悔認識她了。
盛笙剛端著晚餐的餐盤出來,就看見小姑娘低著頭一路往二樓沖,眼圈通紅。
又哭了。
溫柔哥哥的人設差點沒繃住,盛笙想摔盤,還只能忍住,去樓梯邊上仰頭望二樓,好言相勸:「失戀事小,餓死事大。」
「嗚嗚嗚我才沒失戀你快閉嘴吧!」
「……」
聽動靜還算中氣十足,離著餓死的距離確實遙遠。
盛笙稍放心,回餐廳了。
盛喃在家「閉關」三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床頭櫃摞著堆積成山的複習資料,但真正打開了翻來覆去看過好幾遍的,還是只有那個寫著《顏狗的自我修養》的練習本。那個「汪」字到底被淚水暈開了,即便晾乾以後也無法復原,淡淡的藍黑色墨痕洇出紙張的凹痕,只剩更深的字骨凌厲的筆鋒撐在中間。
盛喃趴在床上,枕著胳膊,輕輕摸過去。
「吃飯了。」臥房門旁傳來聲音。
盛喃木著臉抬頭,看向站在門旁的男人:「你又不敲門。」
「你自己大敞著門,我理解為隨便進。」
盛喃想說什麼,但實在懶得翻找出和他鬥嘴的力氣,就又趴回去:「知道了。」
盛笙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微微靠到門框棱上:「那個本子看多久了,還沒被你盯出窟窿?」
盛喃微惱,翻頁:「我複習呢。」
盛笙:「你那天哭完抱著它傻了一路,當我沒看見。」
盛喃繃臉,不說話了。
「自己選的,後果你也猜到了,」盛笙轉身,作勢要走,「既然意料之中,就別再傷春悲秋的,顯得傻。」
說完以後他等了幾秒,房間裡女孩沒反唇相譏,這讓盛笙很意外,他皺著眉停下。
不等他回頭,裡面那個趴在自己胳膊上,有氣無力的小姑娘終於開口了:「我就是遺憾,之前沒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