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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找了好一會兒,終於找到了那隻暗橙色的防塵袋,很久以前那是非常鮮艷的橙色,每一次就算光看這防塵袋,她也覺得高興——仿佛隱匿在心底多少年的迷戀被小心翼翼地包裹著。可是今天蔣謠提起,她忽又高興地想,如果這背包可以找到一個合適的主人,那麼也不枉她多少年來念念不忘卻又無法得到。
從這一點上來說,她也是一個胸襟寬廣的人——當然,只是從這一點上看。
「你等著,我馬上傳給你。」星彗把背包從防塵袋裡拿出來,用手機拍了一張照,然後發給蔣謠。
過了一會兒,蔣謠在電話那頭說:「好漂亮,就是我喜歡的那種!一定不便宜吧?」
星彗沒有回答,只是開心地說:「值得的,再貴也值得。」
「可是我要拿什麼來跟你換?」蔣謠有些泄氣。
其實從一開始,星彗就沒想過要跟她換什麼,可是聽著電話里蔣謠那有點苦惱的聲音,她忽然打算晾晾她,於是故意拿腔拿調地說:「那你可得好好想想啊,我這個包現在有錢也沒地方買呢。」
沒想到蔣謠竟然很認真地說讓她好好想想。
星彗想說自己是開玩笑的,但手上的手機響了,是J打來的,於是她告訴蔣謠以後再說,就掛了線。
J還是那一副懶洋洋的口吻,剛認識他的人難免會覺得他死樣怪氣的:「東西找到了嗎?」
「好多!」她說,「沒想到我家裡堆了那麼多沒用的東西。」
「我猜也是。」他毫不意外。
星彗把背包重新放回防塵袋,但這一次沒有放進櫥櫃的角落,因為她知道不久後這背包就會有新的主人,所以開始在衣帽間裡給它找一個新的、顯眼的位置。看了半天,也只有最上面一層的某一個格子,於是她踮起腳把背包放上去,沒想到沒站穩,非但沒放好,還把原來放在那一格裡面的布袋子給扯了下來。
「啊……」她踉蹌了幾步,終於站穩。
「怎麼了?」J在電話那頭問。
「沒事,」她拍了拍胸口,然後去撿地方的布袋,手指才沾到袋口,她忽然愣住了。
「路星彗?」J看她好久都沒吭聲,有點奇怪地問。
星彗悵然地吁了口氣,蹲□子,蹲在那隻布袋面前:「你猜我找到了什麼?」
「?」
「一件再也不會派上用場……」她頓了頓,「但又不知道該怎麼丟棄的東西。」
「什麼?」
「……婚紗,」她說,「三年前,我結婚時穿的那件婚紗。還是你師傅設計的呢。」
說完,她自己也嚇了一跳,那口吻竟然這麼輕快,仿佛這是別人的東西,別人的故事。
J沒敢搭腔,這麼多年的好友,很多時候他是口無遮攔的,可有些事情,到底還是根魚刺,如鯁在喉,沒人敢拔。
過了好一會兒,J才說:「沒用的東西都拿來換了吧,說不定會有意外的收穫。」
星彗扯著嘴角笑了一下,把裝著婚紗的布袋子往衣帽間的角落踢了踢,便沒再提起,而是回到客廳,把鋪在地毯上的那些雞肋產品又跟J說了一遍。
「真是不理不知道,原來我的生活已經被雞肋包圍了!」她有點誇張地大叫。
J哼哼笑了幾聲,淡定地回了她一句:「還有雞肋的『炮×友』。」
星彗一下子愣住了,沒想到J會這麼說。
「不是嗎,迷戀某一個人的肉體,卻又對他的靈魂完全沒興趣。」
「……」高原那張英俊卻善變的臉孔出現在星彗腦海里,不知道那猴子聽到這句話,會作何感想。然後她忽又想起了昨晚那個無趣的年輕醫生,他好像也說過一句類似的話來著。
他是怎麼說的?你能不能只愛我的肉體,別管我的靈魂?
哎,記不得了,不過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肉體和靈魂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非要聯繫在一起才行嗎?
「你知道嗎,」不知道為什麼,星彗有點氣惱,不知道是氣J,氣高原,氣那個小醫生,還是氣她自己,「我以前一直覺得,肉體是會變的,再好的臉蛋身材,到頭來也不過是一副皮囊而已。但現在我覺得,比起肉體,更善變的是靈魂!腰圍從一尺九到兩尺三也許需要三個月的時候,但從愛到不愛,從多情到無情——連三分鐘都不要!」
「……」J被她噎得說不出話來。
「所以比起靈魂,我現在還覺得肉體更可靠。」
說完,她沒來由地掛了線。她很少這麼沒禮貌,尤其是J又沒罵她、害她,只是說了幾句她不願意聽的話罷了。
可電話掛了就是掛了,她怔怔地看著手機屏幕,最後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把它丟在一邊。
她去廚房的冰箱裡拿出最後一罐冰啤酒,仰頭喝下去。又是那種冰冷而令人戰慄的感覺,好像整個人都被石化了。
可她就是喜歡這種感覺。
第二天一早,星彗去公司大樓對面的快餐店買了兩份豐盛的早餐,其中一份是要拿來跟J賠罪的。她站在樓下等,看到J了之後就假裝碰巧遇見他。
「給你。」她把裝著早餐的紙袋往J手裡一塞,然後飛快地躥進電梯。
然後中午,J就像平常那樣跟她有說有笑地一起去吃午飯了。
其實她心裡是感激他的,既是上司又是朋友,不管以什麼身份,都很包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