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從十四區傳回來的新聞報導,距離養殖場三公里的江面出現大量死去的飼料豬,被水泡久了,顯出可怖的巨人觀,一時分不清是人是豬。
呂文琦一個字都不能再多聽,到處找不到遙控器,神經質一般,抖著手拔了電視機的插座。
夏昔就在這個時候進了門。
呂文琦用了很久,才注意到一同進門的還有她的兒子蔣京和侄女蔣蕭。
她又哭又笑,聽蔣蕭說夏昔進了十四區沒走多遠就遇上暴雨,勉強把車開到一片爛尾樓,發動機就因為進水無法啟動。
那時候電話已經打不通了,他只好就近在爛尾樓等待救援隊。
今天一早,救援隊親手把夏昔交到了蔣京的手上。
夏昔肉眼可見得瘦了很多,身上大寫加粗的憔悴兩個字,嘴唇乾裂,結著深深的血痂,露在外面的手背和臉上都有刮擦的傷痕。
呂文琦摸他的臉和手,把他緊緊抱著,眼淚又落下來。
心裡想著幸好,幸好他停車的地方不是平房,幸好他及時棄了車,幸好他堅持了下來。
蔣京沉默地等在不遠處的窗邊,父親蔣兆延收到消息回了家,讓呂文琦平復情緒,夏昔也需要馬上到醫院去做全身檢查。
「過後還要回醫院麼?」呂文琦握著夏昔的手,「在家住一陣子吧,空房間很多,你好好休息。」
夏昔沉默半晌,開口說:「要回去見見同學同事」
「也是的。」呂文琦眼睛又紅了,「大家都擔心你。」
這次颱風入境,其他區其實沒怎麼被波及。
因為十四區發展落後,換句話講,它在治安局眼裡臭名昭著,是出了名的貧民區,人口流動極低,基本不存在外區人出差遇難。
夏昔雖然沒多少密友,但仍在醫大有不低的知名度,半個月來,說整個學校和醫院都在為他揪心不算誇張。
呂文琦哭得停不下來,夏昔除了神態疲憊以外,情緒卻沒顯出多大的波動,一貫得有些置身事外的意味。
但他擦了擦呂文琦的眼淚,語氣倒還算溫柔:「我沒事了,倒是您,要好好保重身體。」
「路遠呢?跟他聯繫沒有?」
「還沒有,一回來就到這兒了。」
呂文琦接過丈夫拿來的毛巾在臉上敷了敷,情緒控制住一些:「給他打個電話,你不知道……他要急壞了。」
夏昔垂了垂眼,應了聲好。
短時間之內大悲大喜,呂文琦被丈夫蔣兆延護著起身,對蔣京說話時還帶著鼻音:「兒子,你……」
蔣京道:「我送他。」
呂文琦暫時放下心來,回到臥室休息。
說是蔣京送,但開車的是蔣蕭,繞路把蔣京在公司放下,才往醫院去。
夏昔做了簡單的體檢,除了輕微脫水沒有其他問題。
蔣蕭同他不熟,雖然常在蔣京家同他碰面,但實際上話沒說過十句。
夏昔告辭要回學校,她除了發消息知會堂哥與嬸嬸,也只能放行。
夏昔坐在宿舍的木板床上,剛才計程車上的景象才慢慢浮現在腦海。
從前擋風玻璃看出去,是一望無際的晴空,兩邊榕樹等距後退,榕樹下叢生鐵蘭。
他的腦子慢得可怕。
他用兩隻手環抱住自己,咬住牙才能勉強止住顫抖時牙齒碰撞的聲響,側身的時候跌到地上,瓷磚冰涼,讓他想起十四區的暴雨。
窗外的太陽照在人皮膚上燒得發痛,連一絲風都沒有,他卻聽到唰唰的雨聲。
呂文琦害怕自己關心則亂,夏昔回來以後,沒有對他過多打擾,夏昔與路遠分手的消息,都是從同事那兒聽說。
路遠相貌端正,業務能力極強,早年也是醫大備受追捧的校草,年紀輕輕做到了醫大附屬醫院普外科副主任醫師,跟夏昔在一起三年多,從資歷上看,是附屬醫院出了名的老夫少妻,誰都樂得開他倆一句玩笑。
他對夏昔的感情沒人看不出來,身邊的幾個朋友也隱約感覺到,是夏昔不著急結婚,但也都認為最多等到夏昔畢業,佳偶天成,這事算是板上釘釘。
呂文琦打來電話的時候,蔣京剛結結實實挨了夏昔一個耳光。
臉被夏昔打得偏過去,耳畔被夏昔的手錶蹭出一道血痕。
鈴聲停止又響起第二遍,蔣京點了接聽,又按到免提,把手機放在夏昔剛扇過他的手裡。
「小昔,你跟路醫生怎麼回事?我聽你們院長說,路遠這幾天也沒上班,你們鬧彆扭了?要不要過來,跟老師聊聊?」
蔣京對自己臉上的傷口滿不在意,一言不發地去浴室擰了條毛巾。
剛彎腰,夏昔抬腿又要踹他,碰到就不能是輕的,這回被他握住了腳腕,目光落在夏昔的手機上,呂文琦還在說話。
蔣京慢條斯理地擦他的肚子。
第3章
3.
夏昔請了半個月假,打算開始正常上班上學。
系裡老師和醫院的領導都跟他再三確認,身體確實休養好了,隨之而來的,是與路遠分手的陣痛。
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夏昔沒有專門對誰講過,他以為分手也一樣。
可不算同事話里話外的打聽,光是領導變著花樣的談話,就有好幾場。
路遠的直系領導最先找的夏昔,隨後是夏昔的頂頭領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