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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晚去醫院的時候,在電梯裡看到了牆上貼著的指示——
15樓,搶救專用,15樓A區重症病房。
病房外模糊的一眼,那人周圍都是儀器,身上似乎也插著不少管子。
「那你等我一會。」
不等傅承遇回答,時晚下了車,街角有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時晚進去買了些速食食品,兩桶泡麵,兩盒酸奶。
她折返回來,傅承遇安靜地坐在副駕駛,不知道在想什麼。
時晚第一次見到傅承遇這副神情,像是多日沒休息好出現了什麼幻覺。
時晚沒說話,啟動了車子,開回那個海邊的英式小別墅。
她把車子停在院子外。
傅承遇下了車。
陳叔臨走的時候,給了她房子的鑰匙。
時晚從口袋裡摸出來,插進鎖眼,打開門。
房子鋪著厚厚的地毯,她在牆上摸索著想去找開關,好不容易摸索到,按下去,燈卻沒亮。
「這房子已經很老了,燈壞了。」
傅承遇的聲音在這樣的黑夜裡,顯得格外的低。
燈壞了。
時晚收回了手,她將手裡的東西放在了門口的台子上,傅承遇正好關門進來。
門廊並不寬敞,甚至有些狹窄。
木地板,地毯,踩上去,有陣低悶的聲音。
時晚回過身,她的背靠在門口的木柜子上。
那扇木門上有一大片的毛玻璃,外面路燈的光線暗暗的,透過毛玻璃映進來。
傅承遇的輪廓更顯深邃,那雙黑夜一樣的眼睛,像是化成了一潭寂靜、幽深的潭水。
時晚走過去,輕輕地靠在他的懷裡,她伸出手環住傅承遇的腰,他身上依舊沾染著外面的涼氣,她用力地抱住了他,什麼都沒說。
傅承遇一開始只是站在那,時晚沒有鬆開手。
後來,他終於抬起了手,用力地把時晚抱在懷中,很用力。
時晚也沒有推開他。
傅承遇的呼吸噴灑在她的耳畔,時晚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覺得有一種巨大的,被壓抑的痛苦像是在這一刻釋放。
「我好像……第一次覺得這麼無能為力。」
傅承遇的聲音褪去了平日裡的冷冽,多了茫然……和絕望。
時晚抬起頭。
夜色下,她的目光堅定,一點波光在她的眸中漾著。
傅承遇看著她的眼睛。
「時晚。」他的聲音啞然。
「我在,」時晚的手下滑,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心冰涼,「我來陪你了。」
傅承遇的呼吸有些沉重,他用力地回握住她的手,就像是握住他僅僅擁有的什麼寶物。
時晚安靜地陪在他的身邊。
【哥,我是不是真的很差?不然媽為什麼這麼多年都不來看我?我都已經幾年沒見她了。】
【哥,是不是只要我也去跳舞,我把獎拿回來,媽是不是就回來了?】
【哥,我都拿了那麼多獎,媽為什麼還是不理我?】
【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媽回來看看我們,就像別人家一樣,我們一家坐在一起吃頓飯……】
【傅承遇,我恨你,你為什麼要對媽說那樣的話!媽好不容易回來一次,都怪你!】
……
【傅先生,傅承霖現在的精神狀態真的不太好,他有嚴重的輕生跡象,這次吃了那麼多安眠藥……】
【哥,你讓我死了算了,我的腿已經這樣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我一直都沒有做到最好,要是我從小就開始跳舞,媽會不會多回來看看我們?要是我上次沒有失誤,媽就不會失望了……】
那些混亂的片段像是被打碎的鏡子,碎片零亂地刺進他的腦海,傅承遇閉上眼睛,只覺得呼吸沉重,每喘息一下,就牽連到那麼多的疼痛。
「傅承遇,我在……」
時晚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她只覺得傅承遇的身體似乎有些微微地發抖,很微弱,卻被她敏感的捕捉到。
她踮起腳抱住他。
時晚很瘦,但她的擁抱和體溫像是有著不一樣的魔力。
那些混亂錯亂的記憶帶來了無盡的傷痛,但那些心痛,都被時晚的擁抱化解成了心安。
傅承遇的心神終於冷靜下來。
他直起身子,看著身前的時晚。
夜晚的舒城寂靜,這裡靠著海邊,偶爾可以聽到遠處傳來的海浪拍擊的聲音。
昏黃的路燈透過毛玻璃映進來,時晚的臉色恬淡,一雙眸子裡儘是安然。
「時晚……」
「我在。」
「你會不會也有一天,離開我?」他的這句話,像是喃喃低語,明明是一句問句,卻像是一句陳述,短短的一句話,有無盡的落寞。
時晚踮起腳,她伸出手捧著傅承遇的臉,他的目光縮了一下,游離了好久,才跟她對視。
「傅承遇,我不會。」
「……」
「你聽到沒有,我不會離開你。」
黑夜中,傅承遇好像感覺自己的心終於落下去。
這麼多年的不安,都被她的一句話輕而易舉地撫平。
門外有風吹過,興許很冷。
時晚主動地吻住傅承遇的唇,她今天穿的平底鞋,比他矮了一頭都多。
這樣真切的吻,是時晚的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