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頁
可是她現在覺得很難過。
很難過。
於涼涼走上樓,一路都在流眼淚。
這種難過在於那種委屈——那種如同陳年冤案時隔許久許久,連最後一個人都不再存有期待地死去後,卻突然昭雪般的委屈。
六月飛雪,世人皆知,來的是好的,但晚了,太晚了……晚到她不僅放棄了希望,連期待都沒有了。
她停在樓梯轉角處,喉頭酸澀,伸手抹掉自己的淚。
上輩子,她始終隱忍著,隱忍著,不發一詞……那些漫漫長夜裡無盡的沉悶和等待、不肯輕易示人的痛苦和絕望,無數次深埋在心底的酸澀。
現在她終於可以為前世的自己好好地、好好地大哭一場。
元旦結束,正常上課。
早晨來時,班上還是一片吵鬧,沒有從節日的氛圍里出來。
田菲在嘰嘰呱呱說她跟朋友去上海跨年,王卓賢邊低頭補作業,邊敷衍地點頭,秦容撐著下巴,若有所思。
班上的王俊過來,有些害羞地遞過來白色小盒子:「秦容,之前你不是說你耳機掉了,昨天有促銷,我正好多買了一對,你看看你喜歡嗎?」
田菲立刻撞了撞王卓賢的胳膊,用眼神示意——王俊追求秦容已經很久。
「好,謝謝。」秦容接過。
她突然收了禮物,王俊興奮地坐回座位。
秦容沒拆開,而是拿起來看了看,裡面隱隱約約有張紙條,果然還是這種套路。
班上的岑麗麗從旁邊走過,秦容突然把耳機盒塞到她手裡,笑著說:「王俊給你的。打開看看。」
岑麗麗懵了下,打開,裡面有張小紙條,寫著:「我喜歡你。」
她的臉霎時紅了。
王俊在後排一直注意秦容發現耳機盒裡紙條的反應,卻沒想到她居然把耳機盒塞給岑麗麗,見狀連忙上前搶走耳機盒和字條,塞進桌裡面。
他明白秦容這麼做的意思,而後蜷起胳膊,把臉埋下來。
岑麗麗有些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慢吞吞背著書包地走到王俊旁邊坐下,忍不住擔憂地望了他好幾眼。
前兩節課後的二十分鐘休息時間,於涼涼出去上廁所,秦容也正好出去。
於涼涼走到教室門口,退回來半步站定,秦容伸出腦袋往外望了望,才見是黎疏穿過走廊。
直到黎疏走過後,於涼涼才出去。
秦容上前兩步,走在她身側:「你好像不太想碰見黎疏。」
於涼涼沒回答她。
「既然你不想跟他在一起的話,那你要不要幫幫我?」
她仍舊沒應。
秦容笑:「男生是種很奇怪的動物,就算你跟他說得再清楚再明白,拒收他的禮物,很明確地說不喜歡他,拒絕加他的好友,不接他的電話……他還是認為你只是猶豫,認為你只要沒對象他就有機會。每天發早安、晚安、節日祝福、送點小禮物,表白的小紙條……總覺得所有女生都會被這種淺薄的痴心所打動。」
於涼涼知道她在說誰:「你有點太過分了。」
「不過分,他並不知道他給我的生活帶來了多少困擾,我煩他煩得要死,喜歡不是做任何事的擋箭牌。」秦容把雙手背在身後,「而且很多時候,要是不狠不下心做點過分的事,對方就永遠不會停止。黎疏現在不就是嗎?」
這句話成功讓於涼涼停住腳步。
秦容轉身正視她:「你幫我把他約出來,我去見面,這是雙贏。」
「這樣對他不公平。」
「感情里沒什麼公不公平。」秦容說,「沒有任何行動比把他推給別的女生更能證明你的決心——你完全不在意他。」
於涼涼垂下眼,她並不是不在意他,只是不想再糾纏下去了……
秦容說:「你只有過分一次,他才能死心。表明態度是你的事,接下來是我的事。」
她繼續往前走,但秦容說得對,如果她不做些什麼,黎疏不會停下來。
課堂中。
於涼涼抬起眼,盯著黑板。
腦海中卻始終在想昨天黎疏摸著她的臉對她說:因為我得知道,我為什麼活著?
她完全無法想像上一世的黎疏說這句話的場面。
他是真的喜歡她嗎?還是……或者不是情,是長久的遺憾和無法釋懷。
可於涼涼卻早都沒有了。
她的心是空蕩蕩的,在下雪之時,瀕死之前,就什麼都清空了。
吃過晚飯後,於涼涼在檯燈下,從抽屜里拿出紅色的日記本。
新年開始,她打算寫日記。
昨天元旦,她只寫了五個字:大哭了一場。
今天要寫什麼,卻不是很清晰。
黎疏
她在筆記本上寫下他的名字——
於涼涼抬起頭,盯著燈光下的藍色水筆字,她從來沒有寫過他的名字。
有上輩子的記憶開始,沒有在任何人面前提過他,或者任何紙張上寫下他的名字。
他是個只有自己知道的,隱而不宣的秘密。
現在她終於能夠寫下他的名字。
從前有個孩子跳高,摔了一次、兩次、三次,懷著滿滿自信,原本以為自己總能跳上去的。
可當發現那個高度她永遠都跨不去,只會一直摔、一直摔下去,於是她還沒開始跳,就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