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頁
顧意為此失落很久,沒想到時隔多年,以這種方式再見到它。
她忽然覺得口乾舌燥,心跳也變快了,甚至於手都在發顫。
顧意抬起頭,落入何晴視線。
何晴不需她問,已經開口替她解答疑惑:「小倦買的。」
顧意長睫顫動,咬著下唇內側的軟^肉,不知該說些什麼。
何晴又說:「他說你一定會喜歡的。」
想起這些,何晴忍不住笑了。她當時就想到的,即便薛倦百般否認,不是買來送給顧意,也在買來之後一直塵封箱底,從來沒送出去過,但何晴還是看出來了,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的在意。
真有那麼不喜歡的話,怎麼會對人家的喜好記得這麼清楚?甚至於一眼就能看出?
密友與冤家,當了解程度超越自己以為的界限的時刻,總是裹挾著別的情意,不是嗎?
「我不知道你們發生過什麼,可能在你看來,我很像倚老賣老,但是小意,人活到我們這個年紀,會很明白很多事情更重要。一些小小的曲折,可以重新回到大道上的。我只是整理東西的時候剛好看見,我覺得他總是要送給你的,他忘了,我替他送給你吧。」何晴說罷,看了眼四下。
「我相信你會明白他需要什麼,或者說,你比我更了解他需要什麼。很晚了,回家的時候讓司機小心開車,不要開太快,不要著涼。」何晴起身,「明天見。」
顧意看著她的背影往門口去,忽然很想叫住她,問一句,假如那不是小小的曲折呢?
是很大很大的曲折,折到九曲十八彎,折到面具全非,他們彼此都不是從前的那個人了呢?
一切還能這樣輕易嗎?
但顧意沒問出口,目送何晴遠走。兩束車燈穿過灌木叢,透過窗戶照進客廳,又很快消弭。
顧意坐在客廳里,忽然覺得少了些什麼。
她抬頭找尋,終於發現是那個鐘壞了,它永遠地停在了那裡。
-
晚上顧意沒再回顧家,在薛倦那兒的沙發上睡了一宿,第二天帶著東西去醫院看人。王瑞芝和顧叢文過來接她一起,抵達醫院時何晴和薛中澤也在,四個人極有默契地一起退出房間,將空間留給顧意和薛倦。
薛倦坐在陽台上,陷進沙發椅中,看側臉的確可以看出消瘦。病號服穿在他身上,更添幾分落寞寂寥。
顧意放下東西,輕聲走近,推開陽台的玻璃門。
薛倦回過頭來看她,朝她笑了笑,「你來了。」
顧意嗯了聲,在他身邊坐下,桌上放著一杯熱牛奶。讀書的時候,顧意很喜歡給他帶一瓶熱牛奶,外加一聲早安,阿倦。
她靜默坐著,不知道以什麼做開場白。
顧意左手勾住自己右手手背,十指相扣,看向窗外的高樓大廈,以及層疊縫隙里的藍天白雲。今天的天氣很好,微風拂過臉頰。
顧意終於開口:「你想以此來讓我心軟,所以心軟什麼呢?」
薛倦偏頭看她。顧意視線落在一朵小馬形狀的雲上。
他道:「只是想讓你心軟留在我身邊。」僅此而已了。
別的,他知道就算他真死了,也不可能做得到。
顧意哦了聲,忽然嘆了聲,「我以為你會說點別的什麼,比如說,讓我原諒你。那我就會回答你,原諒你什麼呢?
原諒那場意外的話,我已經原諒你了,我把我放進不幸的芸芸眾生里,做不突出的那個,而你只是一個見義勇為的路人,於是你選了誰,我沒有任何怨言。
至於別的,比如說,原諒你喜歡我,但你自己毫無察覺。那我不能原諒你,因為這是你的問題,不是我的,我不想原諒一個連自己的感情都不清楚的人。」
她扭過頭,微壓下巴,「如果你只是想賭,讓我答應留在你身邊。我覺得你能賭贏,因為我的確心軟。但是,薛倦,你不覺得很虧嗎?你是做生意的人,算帳比我厲害,你真覺得這樣很值得嗎?」
薛倦嘴唇顫動著,輪到他別過頭看天,「還好。」
他嗓音有些啞,說完之後忽然咳嗽起來,用手邊的熱牛奶壓了壓。
也許是因為他曾經做那個,需要別人一擲千金來打動的人,所以明白要打動一個幾乎沒可能的人,是多麼難。
他不敢想一大步,只敢想一小步。為了這一小步,他可以花十倍甚至更高的代價。
因為不花,他就永遠也沒機會了。
顧意嘆息了聲,他們之間的曲折真的太多了,多到幾乎把首尾倒置,如今她是那個穩坐高台冷眼旁觀的人了,而曾經獨坐雪頂的人,如今入了塵世,飽受紅塵之苦。
就好像那些幾生幾世的愛情故事,神跌落神壇,又有人飛升成神。
她講明白自己的意圖:「你之前不是說,可以不離婚,也不干涉我做什麼,我喜歡誰,直到我找到一個願意為我付出並且適合我的人的時候嗎?我同意了,好好治病吧,也想一想你的爸爸媽媽。」
薛倦看著顧意,好幾秒才接話:「我真的想過他們,但是……我這輩子一切都是按部就班,有所計劃的,只有這一件事。我大概讓他們很失望。」
顧意搖頭:「不會,他們只會擔心你。」
她又問:「是哪裡的腫瘤?」
薛倦沉聲答:「腹部,還不知道具體是哪兒,目前能給出的方案只有做手術的時候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