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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晴仿佛脫力,跌坐在長椅上,被薛中澤攬進懷裡。顧意穿了身黃色的羽絨服,靠著牆坐著,閉著眼。
看起來無比冷靜,手上的小動作卻出賣了她。她不停用左手指腹摩挲著右手虎口處。
等待讓時間變得難熬,每一分每一秒都像被拉長,長到好像過去半個世紀。
天氣又冷,寒意從腳底往上冒,一寸一寸地往上爬。
她害怕面對死亡。
不管這個人是薛倦,還是別人。坐在這裡等待數個小時,卻等來死亡的話,她忘不掉。
從前她是那個躺在手術室里的人,如今她在外面等。
顧意看向身旁的王瑞芝和顧叢文,心想他們以前原來也這樣焦急地等待過她出來。還好她活著,至少她活著。
在這一刻,她無比的慶幸。
人死便如燈滅。
哈一口氣,都是白氣,顧意已經五個小時沒吃東西,她毫無胃口,一點東西也吃不下,儘管王瑞芝和顧叢文再三勸導。
終於在下午四點的時候,手術室的燈滅了。醫生出來,他們幾個人一起圍上去,詢問情況。
醫生說,手術很成功。
簡直像大赦天下的聖旨。
顧意鬆了口氣,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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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倦麻藥還沒退,被從手術室里推出來,轉去普通病房。
何晴哭了出來,她再堅強再冷靜,這一刻也繃不住了。
顧意長吐出一口氣,忍不住找了個安靜的地方靜坐發呆。直到過去半個小時,王瑞芝拿著吃的東西來找她,
顧意終於接過,狼吞虎咽。
薛倦醒過來已經是晚上十點,何晴他們都被顧意勸去休息,她和護工在病房裡守著。其實下午已經很疲憊,可莫名的,她毫無睡意。
原本想在沙發上小睡片刻,結果怎麼也睡不著,索性起身,在病房裡踱步。
她看見窗外下雪,這是棠城的第一場雪。
果不其然,微博也好,別的社交媒體也罷,都被這場雪刷屏。顧意隨意往下劃拉,看了些圖,一抬頭,見雪下得更大。
而離開之前,她在窗戶上寫的字還在。
顧意哈了口氣,電話響起來。
是孟循禮的電話。
這些日子,她的人生只剩下兩件事可做,第一件事是看薛倦,第二件事是童婧那個工作。
除此之外,她幾乎沒有餘力注意別人。就連沈若若,她都很少聯繫。
不過沈若若不聯繫也可以,好朋友就是這樣,可以不在乎聯繫是否密切。也許可以一整年不聯繫,但一聯繫的時候還是和從前一樣親昵。
至於孟循禮,在這一刻看見他名字的時候,顧意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她接起電話,走去外間。
孟循禮與她寒暄了兩句,最後問起她的情況,「你最近還好嗎?」
薛倦生病的事對外保密,除了他們幾個親近的,幾乎沒有人知道他要手術的事。一方面是為了薛氏,畢竟這麼大的事可能會引起一些連鎖反應,不能隨便做決定。另一方面是為了安靜,假如消息透露出去,肯定會有無數人來看望,那樣不利於靜養。
「還好。」顧意回答,「你呢?最近怎麼樣?聽說風生水起的。」
她不過隨意聽了兩句,孟家的小公子最近勢頭挺猛的,其實並不知道他具體如何。
孟循禮哈哈笑起來,「我也挺好的,不過沒有風生水起。」
顧意和他聊著,忽然間睡意襲來,睏倦不已。
她沒忍住打了個哈欠,孟循禮聽見了,「你困了?那快睡吧。」
顧意嗯了聲,「你也早點休息。」
掛斷電話那一瞬,忽然覺得他們之間的對話越來越趨向於如常。
好像從不遠不近的朋友,變成了親近的朋友。
這不是一件好事。顧意想。
她頃刻間困得眼皮都快睜不開,走去一旁的空床上睡下。
這一覺睡醒就是第二天早上。
顧意醒來時,薛倦床上竟然空著。她愣了愣,爬起來,發現護工也不見了。
應該是去做別的檢查了。顧意進衛生間洗漱,洗漱完出來,餘光瞥見窗戶玻璃上自己的名字旁邊多了兩個字,是薛倦的名字。
一看就是他的字跡,角落裡還畫了個愛心。
顧意皺眉,好幼稚的把戲。
薛倦很快被護工攙扶回來,他傷口還疼著,走路並不方便,臉色也有點難看。護工扶他在床邊坐下,薛倦視線直直看向顧意。
顧意說:「現在你的目的失敗了,我更不會記得你了。我會找一個更好的人,在不遠的未來。」
薛倦垂下視線,沒有回答,卻說起手術之前的那個話題:「那個禮物,你還會喜歡嗎?」
顧意嗯了聲,「媽已經替你送給我了,我覺得我還是挺喜歡的。」
她欲言又止地停頓,「這個禮物很好,好像在告訴我,我的喜歡並不是毫無回應。」
她笑起來,卻看得薛倦心中更沉。
因為她的笑容看起來那麼灑脫,好像在討論一件翻篇的舊事,所以才能這麼灑脫。
薛倦沉默,只有吞咽聲。許久,他問:「真的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你不喜歡以前的我,也許,還能從現在的我身上找到一些心動。」
顧意也沉默著,過了很久,才又開口:「我在手術室外想了很多,猜想你醒了之後大概要問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