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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沒來。
薛倦給的理由是,他忘了。
他的確是忘了,後來顧意知道,那天葉靈恰好回國,他趕去見了葉靈一面,又急匆匆地趕回來。
而顧意呢,在料峭春寒里,在電影院門口,等到手指發僵。
她還信誓旦旦地和室友們分享喜訊,後來灰溜溜地回去,抱著枕頭哭了一場,又說再也不理他。
當然了,這是一句階段性誓言。時效不超過一禮拜。
所以一切並沒有這一件事而發生什麼改變。顧意還是那個顧意,至於薛倦,也還是那個薛倦。
面對那天的失約,他只是輕飄飄地說,忘了。
忘了,忘了就忘了吧。反正也沒什麼特別的。顧意想。
孟循禮看著顧意,面露不解,縱然她丈夫是個很優秀的人,可她也不至於這樣……
顧意從旁邊夾了塊方糖放進咖啡,用勺子攪了攪,「我以前想,會不會一直追不到。但是有一天,他答應了,我自己都覺得這不可思議。」她輕笑了聲。
外頭忽然一聲驚雷,顧意一顫,和孟循禮一起看向窗外。
顧意喃喃:「那天也下這麼大的雨。」
那天薛倦一個人住在家裡,發燒到四十度二,阿姨不在,沒人知道。是顧意給他打電話,聽他聲音不對,所以察覺到。
那天下特別大的雨,還打雷,顧意常備的退燒藥正好沒有,她冒雨去買,又開車給他送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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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倦看著手機里始終沒被回復的消息走神,工作已經差不多收尾,他收拾好文件離開辦公室。
出門的時候,抬頭看了眼天空,黑沉沉的,像要下雨。
夏天的雨下得很急,來得快也去得快,薛倦沒放心上,開車離開。第一個路口就被紅燈攔住。
等紅燈的間隙,忽然一道炸雷,緊跟著是豆大的雨滴砸落。街邊的行人紛紛加快腳步,有傘的就撐開傘,沒有傘的就跑到路邊的屋檐下躲雨。
薛倦一愣,看了眼手機屏幕。消息不間斷地跳出,但沒有顧意的。
他找到顧意的電話撥過去,沒人接聽。
薛倦握著手機,聽著電話里的嘟嘟聲,忽然想起那一天。
意識到自己動心的那天。
他發燒到四十度二,一開始並沒有注意,只覺得頭有點暈,昏昏沉沉地睡下。中間被顧意電話吵醒的時候,他眼皮都快抬不起來,嗓子眼像被砂紙磨過,透著疼。
他忘了自己說了什麼,掛斷電話之後又昏沉沉地睡過去。直到第二次被顧意電話吵醒,她說,讓他開門,她在門外。
薛倦思緒遲緩,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打開門,見著被淋濕的顧意。她把退燒藥塞到他手裡,推著他去吃藥,又逼著他喝了熱水,然後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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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薛倦家裡,已經折騰到十二點多。他燒到人都有些神志不清,懵懵的,顧意讓他吃藥,喝了熱水躺下。
要走的時候,雨下得更大,還打雷。顧意有點怕,所以在他家沙發上將就睡了一晚。
那時候心裡還在想,明天要給他解釋,她可沒有占他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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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倦的確神志不清,完全無法思考。他把自己整個人裹進被子裡,一覺睡到了凌晨四點。
凌晨四點,薛倦被冷醒。他發了一身汗,黏膩著不舒服,嗓子也有點痛。但明顯感覺到舒服了不少,至少能正確地思考問題了。
但仍舊有些反應遲緩。
薛倦找了衣服洗澡,出來的時候,忽然發現,客廳的沙發上有個人影躺著,裹著床毯子。他一愣,遲鈍的腦子還沒反應過來,直到下了樓,看見顧意的臉。
於是想起來前面的一切,淋得像落湯雞一樣的,還滿臉高興的顧意。
他詫異,的確,回憶起來,好像每時每刻看見顧意,總是高興的。她像向日葵一樣,不管什麼時候都是活潑開朗的,儘管有時候也委屈,但仍然很有活力。
薛倦在茶几邊靠坐著,盯著顧意的臉。她頭髮還有些濕,黏在額頭和臉頰邊。
鬼使神差的,薛倦伸手將她的頭髮理了理。
等他理完,腦子才處理這個命令似的,薛倦手僵在那兒。他在幹嘛?
應該是她,在幹嘛?
他們家是沒有退燒藥嗎?還需要她跑這麼遠,把自己搞這麼狼狽,千里跋涉來給他送退燒藥,
顧意睡著的時候很安靜,纖長濃密的睫毛蓋下來。薛倦盯著她看了十來分鐘,忽然發現她很漂亮,皮膚很白,鼻子挺拔秀氣,眼睛也很大,笑起來的時候會微微眯起來,唇型也很好看。是一眼就會覺得好看的那種類型。
也許這麼說聽起來很不真實。人的審美即便有差異,但人們對美的認知是相同的。也就是美的東西,不管你能不能被會心一擊,你都會知道它是美的。
區別只在於,有沒有被會心一擊。
在比之前,薛倦的腦子知道顧意長得很漂亮。但在一刻,他的心也知道了,顧意長得很漂亮。
薛倦心猛地一跳,而後竟為這個念頭持續劇烈地跳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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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睡醒的時候,他已經好了。果然,他又說,他們家有退燒藥,我不必要做這種事。」顧意自嘲地笑了一下。
「我知道,但是我當時沒想這麼多。我只是想,他生病了,也許他需要我。但事實上,他並不需要我,只是我臆想著,他需要我。」